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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16:08:38 作者: 當歸矣
如今時過境遷,她終於能平靜地面對這種不平,還有餘力委婉規勸姜秋紅,也是命運造化了,唉。
好在姜秋紅雖然脾氣暴躁了點兒,到底愛憎分明且講道理,很快把妹妹的話聽了進去,沒再唾罵姜春林等人,只是面無表情地抽打旁邊枯了枝的小柳樹。
打斷兩棵枝杈後,姜秋紅哽咽著說道:「路邊野狗咬了人,我還能抽它兩棍子,怎麼自己帶大的兄弟還不如狗呢?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真把我憋得難受……」
她兀自掉了會兒淚,猛然反應過來,「姜、冬、月!平常看你老實軟和,沒想到你挺有腦子啊,都會給我下套兒了。」
姜冬月心說這叫走你的路讓你無路可走,嘴上卻飛快道歉:「姐姐你別生我的氣,這回真不能怨我。我倆外甥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又沒經過事,萬一打出個好歹,我怎麼對姐夫交待啊?」
特別是高成強,她模糊記得這個外甥曾經因為打架進過派出所,賠了對方不少錢。姜秋紅好面子捂得緊,她也不清楚前因後果,但真不敢讓外甥瞎摻和。
「姐姐,你翻過年整四十,姜春林也三十八、九,我們都上有老下有小,不能再像年輕時那樣衝動了,咱們和他以後井水不犯河水吧。真要說教訓不孝子,全村誰有鐵牛大爺剛正厲害?可是不值當啊。」
鐵牛大爺是魏村的老鰥夫,幾十年當眼珠似的養活一個兒子,結果七老八十了沒有糧食吃,冬天差點餓死家中。
他年輕時打過鬼子,很有幾分膽魄,硬是爬到地里挖野菜、摳樹皮,撐著一口氣熬到魏村過廟會,三月十八當天拖著破凳子和繩子,活生生吊死在兒子家門口。
鄉下人平時勤懇幹活,走親戚並不多,但一年一度的廟會很熱鬧,沒兩天就把鐵牛大爺的事跡傳遍了十里八鄉,他兒子至今在魏村抬不起頭做人,每逢過會必遭白眼。
可是……
提到鐵牛大爺,姜秋紅也沉默了,那股子教訓兄弟的憤慨全被深深的無力感取代。
她枯坐半晌,終於擦擦眼淚站起來,恢復成平日爽利模樣,恨聲道:「癩蛤蟆穿龍袍,早晚有姜春林露餡的時候。他安心等著吧,回家我就給三個孩子剪頭髮,咒不死他個兔崽子!」
……
唐墨並不知道自己今天免了場架沒打,回去路上邊蹬三輪車邊抱怨姜冬月:「你怎麼回娘家還能走迷路啊?兩斤瓜子買半天,不知道的都得以為你種向日葵去了。」
姜冬月從背後搗他一拳:「少貧,趕緊騎快點兒,倆孩子都快睡著了。」
「我沒睡~」唐笑笑努力睜開眼睛,往姜冬月身上靠了靠,「媽,肯定是弟弟的瞌睡蟲飛我這邊了,你幫我趕走吧。」
姜冬月:「……」
她敷衍地揮了幾下手,自然沒趕走傳說中的瞌睡蟲,開門回到家,三個人都是唐墨從車斗抱下來的。
姜冬月腿腳麻得厲害,嘶嘶地捶了一會兒才勉強緩過氣兒,忙剁碎白菜葉摻半盆麩子餵雞。
唐墨安頓好一雙兒女,拉開爐門生火做飯,順口問道:「冬月,我聽姐夫說,成富外甥相看的差不多了,他啥時候結婚呀?」
今天姜秋紅壓根沒顧上提這事兒,姜冬月頓了頓,含糊道:「不知道成不成,等我姐姐消息吧。對了,老黑你初幾開工?家里布料快用完了,我想去青銀縣批兩匹布。」
唐墨:「成功大哥說不是初七就是初八,破五了咱再去吧,去太早門市不開張。」
所謂破五,就是初五當天點一掛鞭炮,從堂屋門口響到大門外,寓意崩五鬼、送窮神,同時破除春節期間種種忌諱,開始照常過日子。
三代宗親的神碼也要揭下來,拿到門口和金銀紙一起燒掉,邊燒邊念「該去哪兒去哪兒,明年再來」之類的話。
姜冬月點點頭:「行,到時候提前把我媽接過來看孩子。」
唐墨心說不用那麼麻煩,他媽在家支等著呢。轉念想到唐笑安見了馬秀蘭就哭,又把話咽了回去,初五跑魏村將林巧英接過來,初六一大早便帶著姜冬月朝青銀縣出發。
這次他們沒去商品街,而是打聽著來到城郊的服裝廠,按重量買了紅、黃、黑、白四種布,每個顏色各兩種材質。
因為買的少,沒砍到批發價,但套著近乎讓工人送了十斤碎布頭和半盒子紐扣。
「嘿,你可真敢花。」唐墨抱著八卷沉甸甸的布放到三輪車上,忍不住嘆了口氣,「幸虧我找著活兒了,不然都怕家里揭不開鍋。」
姜冬月笑道:「該省省,該花花,這些布做成衣裳肯定能翻倍賺回來。何況你是咱家頂樑柱,餓不著我跟孩子。」
唐墨也明白「打鴿子下豆」的道理,譬如姜冬月只忙活了年前那段時間,就賺了八十多塊錢。雖然有布料成本含在裡頭,掙得也不算少了。
但他節省慣了,陡然花掉一百大幾十,實在克制不住心疼,路邊攤包了八個燒餅就匆匆回家,甚至想立刻開工。
因為他的私房錢全被姜冬月抄了,也沒臉往回要,今天買完布,渾身上下四個兜比臉還乾淨,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