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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16:08:38 作者: 當歸矣
馬秀蘭嘴硬:「我沒病,我養啥養?」
「你聽聽你自己說這話,沒病你咋進的醫院呀?」趙醫生晃晃手中的病例,「實話跟你說吧嬸子,你今天喝那東西不沾光,腸胃都會跟著受損傷。」
「打個比方,就像胳膊叫開水燙過一樣,不起水泡也得脫層皮。再者你上了年紀,要是這回養不好,以後肯定是有點兒後遺症的,不能像現在這樣身子骨結實。」
他說得有理有據,馬秀蘭不禁伸手摸上了肚子:「真、真的啊?」
「我騙你幹啥?你給我發獎金?」趙醫生說著,重新給馬秀蘭量了量血壓,叮囑她今天喝小米粥吃雞蛋,明天再吃菜,就慢悠悠出了病房。
唉,想當初他也是個靦腆英俊的小大夫,如今在衛生所十幾年曆練,對什麼樣病人說什麼樣話,居然已經駕輕就熟了。
真是歲月不饒人吶。
這邊馬秀蘭叫趙醫生唬住,終於安靜下來,晚上老老實實地吃了消炎藥,坐床頭念了會兒阿彌陀佛,不到八點就早早躺下睡覺了。
折騰一場,她確實感覺出來胳膊腿發虛了,可不能落下毛病。
……
夜色漸深,衛生所的燈光逐次熄滅,唐墨卻仍在自家房頂忙碌。
他早上出門時天還飄著細雨,棒子都在房頂堆好了用塑料布蓋著,必須得掀開透透氣。
這種塑料布厚重結實,足有十來米長,是專門跑青銀縣買的。如今用年頭久了,邊角有些發脆,中間還有幾個鳥兒抓破的洞,得另外拿磚頭壓住。
嘩啦、嘩啦……唐墨小心將塑料布掀開,疊起來扔到南棚子上,然後將房頂中央堆成山丘狀的棒子扒拉開,用平底鐵鍬鏟到兩側乾淨沒水的位置。
再把「山丘」底部的棒子扔到旁邊,露出最下面積水洇濕的痕跡,讓房頂也透透氣。 秋天夜裡總是有風,等明天早起,就能把棒子重新翻騰一遍,攤薄了晾曬。
家裡統共六畝地,雖然不多,但今年收成挺好,唐墨一個人來回倒騰完,又從里面撿了幾十個籽粒干硬的大棒子裝袋背下去,看看表都快九點了。
唐笑笑已經拱進被窩,睡得呼呼的。姜冬月則坐在燈下,舉著兩根粗棒針不知道在織什麼。
「咋還不睡?是不是腿腳腫了難受?」唐墨邊說邊舀了半盆水洗手,洗完到院子裡胡亂沖沖腳,就上西屋拎出那隻木盆倒熱水,招呼姜冬月泡一泡。
「行。」姜冬月應了聲,將半成品毛線帽子收好放小簸籮里,然後脫了鞋襪把腳放進去,舒服地吐了口氣。
唐墨催她泡完腳睡覺,自己卻不消停,這點功夫搬出竹簸箕倒了半袋棒子,又來回找改錐,找到後悶著頭開始搓棒籽兒。
他手大力氣大,先用改錐鏟掉一行或兩行籽兒,再用手掌用力搓,很快就將一個半乾的棒子搓完,剩下光禿禿的棒子芯兒扔到腳邊。
姜冬月看得不落忍,拿衛生紙搓個小球,「嗖」地砸唐墨肩膀上,說道:「老黑,你干什麼呢?」
唐墨動作不停:「搓棒籽兒唄,改天上平村鎮磨新棒子麵,比陳的好喝。」
拉倒吧……姜冬月並不戳破,只讓他別忙活了,「你今天東奔西跑的,又是衛生所又是派出所,還往古家屯騎個來回,鐵打的人也得喘口氣。你要是累垮了,我跟閨女以後怎麼過日子?」
「你也甭擔心小貴子跟小娥,他倆雖然犯了錯誤,畢竟沒到殺人放火那地步,肯定能出來的。」
但幾天出還是幾年出,就得看人家派出所的調查結果了。
「唉,我倒不是給他倆操閒心,」唐墨將兩個棒子放到一處狠搓,搓著搓著忍不住嘆氣,「聽派出所那老哥的話音兒,他倆犯的事不大,我就是心里不痛快,你說我媽怎麼就……」
怎麼就睜眼閉眼全是小貴子,連他肚子餓得咕咕叫都聽不見呢?
唐墨臉上漸漸浮出點委屈不忿的神色,但他極少在姜冬月面前說馬秀蘭壞話,剛起個頭就停了嘴,耷拉著腦袋不吭聲。
姜冬月心說果然如此,從前有幾年她對林巧英不滿的時候,照鏡子也差不多這副模樣。
但姜冬月並不打算安慰唐墨,而是伸出手在他面前來回轉了轉:「你看這是什麼?」
唐墨想了想,遲疑道:「……五指山?手心手背都是肉?」
「是五根手指有長有短。」姜冬月望著唐墨,感覺自己在跟小孩講道理,「你想想,你的指頭都長在自己身上,照樣有長有短,何況是從娘身上掉下來的孩子呢?長短當然更不一樣。」
她比出個打電話的手勢,「在你媽眼裡,你就是根小拇指,唐貴是根大拇指,這種事情就像天生的一樣,根本沒辦法講道理,還是認命吧。」
「……」
唐墨額頭豎起個「川」字,半晌才道:「你這都什麼歪理?就小貴子那德行也配大拇指?他打小心眼兒多得像馬蜂窩,偷懶耍滑還笨手笨腳,十八九歲就不學好,耍那套流氓本事,我都不稀得提!」
「他跟我媽住這麼些年,也沒見啥長進,後來買賣幹起來掙了錢,和劉小娥隔三差五下館子,吃得油光滿面,手腳更不勤快了。我今天過去帶倆孩子,他院裡還有棒子堆著呢。就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