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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16:08:38 作者: 當歸矣
這張床是唐墨在結婚那年打的,用掉了他積攢很久的榆木和水曲柳,又寬大又結實。
就是有點兒太高,平時姜冬月坐在床頭,兩隻腳將將夠到地面,並不怎麼舒服。
但爬到床底找東西就很方便了。
沒怎麼費力氣,她就夠著了釘在床底的那個小木盒。
木盒子薄而窄,平貼著藏在兩塊床板的間隙,得意洋洋地翹著塊暗紅色漆皮,一看就有些年歲了。
叫姜冬月摸著良心說,這裡水淹不著,貓咬不著,等閒小孩淘氣,也不會發現這塊死角。
的確是個藏私房錢的好地方。
要不是從前小兒子睡覺淘氣,不知怎的腳脖子卡進床隙拔不出來,沒奈何得拿斧頭劈,她是萬萬不會發現的。
現在嘛……
姜冬月打鼻孔里哼一聲,穩穩地將木盒蓋子推開,取出裡面舊報紙裹成的小捲兒,然後原樣將蓋子推回去,直接把唐墨的小金庫給繳了。
「二十,五十,十塊,五塊,一塊,一塊……」
一共九十六塊錢。
挺好,和她發現小木盒的時候一模一樣,沒多也沒少。
姜冬月把錢收起來,轉移到自己做的藍布小提包里。十塊以上用手絹裹起來塞進最里側夾兜,剩下的放進外側夾兜。
想想又拿出六塊錢,撕了巴掌長的衛生紙卷好放進褲子兜里。
她今天要去娘家接閨女,不能空著手。
至於小包里原有的十來塊錢,那是她攢雞蛋、剝花生,辛辛苦苦存下來的體己錢,每一分都能花在自己家裡,花在孩子們身上。
唐墨就不一樣了,手指縫永遠張得跟漏斗似的,從婆婆到小叔子、小姑子,再到城裡幾個狐朋狗友,是個人都能刮一層。
哪天老天爺不颳風,他也能主動把辛苦掙來的血汗錢漏出去。
這小金庫也就虧她發現得早,現在還值錢,豬肉便宜時八|九毛,貴時一塊二三,九十塊能買大半頭豬。
要再晚幾年,就只能買個豬后座和豬尾巴了。
姜冬月默默盤算了一會兒錢怎麼用,回過神看地上亂七八糟的,從門後拿了笤帚掃乾淨,將幾雙弄亂的鞋子放回原位,想想又把那團舊報紙撿起來,準備擱到煤爐上燒掉。
「咦?」
方才只顧著點錢沒仔細看,這會兒把皺成團的報紙隨手一抻,姜冬月才發現,上面的日期是兩年前!
好傢夥,這九十六塊錢居然唐墨省吃儉用兩年多攢起來的!
咬了咬後槽牙,姜冬月把舊報紙塞進煤爐,看火舌亮起又消失,返回屋裡多拿了五塊錢,然後照照鏡子,看沒有不妥當的地方,就拎起提籃,從迎碑前的角落摸出鑰匙,關門落鎖,沿著記憶里的方向朝東走去。
石橋村依著彎彎曲曲的平金河而建,原來叫平什麼村,只有村西一座小土橋可憐巴巴地橫在河面上。
後來解放了政府撥款,加上公社動員,全村出力在村東頭建了一座石橋,才改名叫「石橋村」。
石橋村不大,只有東西一條街,但靠著平金河,每年都能拉閘放水澆地,莊稼伺候好了,就挨不著餓,大多數人日子過得也還行。
有那腦子靈活的,已經開始做小買賣了。
「冬月!上哪兒去啊?」
說曹操,曹操到,遠遠的一聽見這高嗓門,姜冬月就知道是誰。
小賣鋪的趙大花。
趙和陳是石橋村的兩大姓,趙大花家裡就有三個兄弟,算得上人丁興旺。她嫁給同村的劉根生之後,沒幾年便在兩家幫扶下開了個小賣鋪。
起先賣醬油醋和瓜子糖,後來越添置越多,因為愛說愛笑,人緣很是不錯。
「我買點兒東西。」姜冬月應了聲,拐彎朝小賣鋪走去。
這一拐,才看見婆婆馬秀蘭和小姑子唐霞都在,地上還蹲著個鼻涕娃,是馬秀蘭的寶貝孫子唐耀陽。
小傢伙將不到三歲,正是調皮的時候,纏著馬秀蘭給他買糖。
「你大娘來了,找你大娘買去。」 馬秀蘭踢了踢唐耀陽,示意姜冬月給孩子買糖。
唐霞在旁邊抿嘴笑,也不招呼姜冬月,只對馬秀蘭道:「媽,大嫂看見陽陽親得很,哪裡用你說?」
「……」
姜冬月忍不住皺了皺眉,假如她有個討厭榜,那唐霞能越過她親媽站第一。
當年她剛嫁過來的時候,唐霞年紀還不大,但天生一張是非嘴,但凡開口,就能攪點事兒出來。
偏她還特別好說話,成天叭叭叭的沒個消停時候,姜冬月起初麵皮薄都忍了,後來吃虧多了就跟唐墨吵架,直吵到唐笑笑過周歲才算結束。
因為那次唐霞提前軟磨硬泡找唐墨要了十幾塊錢,說給笑笑送賀禮,結果最後啥也沒有,就給了個她自己縫的求子符!
這下不用姜冬月再罵,唐墨自己就斷了給妹妹的零花,後來故態復萌,也頂多五毛一塊,大幅縮水。
唐霞明著不敢說什麼,背地裡把帳算到姜冬月頭上,從街東頭到街西頭,不知說了姜冬月多少壞話。
眼下兩相碰面,還不忘拿話擠兌她,瞧那得意里藏奸猾的模樣,真是……嘖。
姜冬月暗自搖頭,面上笑吟吟打了個招呼:「都在吶,難怪大花遠遠的就叫我,原來你們在這邊熱鬧。」
她直接沒搭馬秀蘭母女的話茬,轉過臉問趙大花,「今天進什麼好東西了?有豆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