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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15:58:59 作者: 步飛煙
    龍天佑悲戚的一笑:「我不是隋洋,你不需要這樣委屈自己。我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也知道這對你意味這什麼。你這樣忍辱負重,反而讓我難受。」

    飄雲看著他,半晌後,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說:「我沒有委曲求全,也沒有忍辱負重。就像當初跟隋洋在一起。我很清楚自己的動機。因為我媽,我欠了他很大一筆。這個世界沒有不勞而獲的事,他為我做了那麼多,我應該報答他。什麼東西是我有而他沒有的?只有一樣。在他所需要的東西中,只有這一樣我給的起。或許他還覺得不夠好,但我不可能做得更好。因為,我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身體,我可以控制。可是心,它是不由我做主的。」

    她頓了一下,無奈的笑了笑,接著說:「還有你,我知道你有很多方法讓他消失,但你選了最仁慈的一種。你為他鋪了一條光明的大道,讓他可以平步青雲。或許這不是他最想要的結果,但你已經盡力。這對他來說,就是最好的結局。」

    龍天佑發現,眼前的女人已經理性的超乎他的想像。如果她跟他哭,跟他吵,跟她鬧,他都可以理解。可是她如此深明大義,波瀾不驚,反而讓他感到心虛。

    看著她素淨的臉,心疼的問:「那你呢?」

    飄雲看著自己包紮好的傷口,血又漫了出來,染紅了紗布。都說十指連心,其實不然。心裡的痛,手指體會不到萬分之一。

    「我要感謝你幫我做了這樣一個決定。其實我早就明白,我們的故事,從開始就在等待結束。明明知道不可能,明明知道這無望的感情如同泥沼,還是義無反顧的陷下去。不是沒想過割捨,不是沒想過放棄。可是,人就是這麼奇怪,越想忘記,越是刻骨銘心。越想放棄,抓得越緊。」

    說到這裡,她停了一下,眼裡仿佛有淚,又仿佛只是瀲灩的流光:「現在放手,對我來說,也是最好的結局。」

    飄雲抬起手,輕輕撫摸男人的臉:「說這些,只是要你明白。從開始到現在,我只是在努力做好每一件事,努力繼續我的人生,努力讓每一個人獲得他們應有的幸福,包括我自己。雖然生活與理想背道而馳,可我不會怨天尤人,也不會輕言放棄,更不會覺得這是什麼了不起的委屈。對於生活,對於命運,對於人性和變故,我向來很有自知之明。」

    龍天佑已經說不出話來,他不知道應該說什麼,面對這個女人,他已經無話好說。只是緊緊的抱著她,渴望自己強壯的身體可以讓她溫暖點,安全點,舒服點。卻發現,他抱得越緊,她抖得越凶。他越熱烈,她越畏懼。

    過了不知多久,龍天佑說:「我想過了,等隋洋回來。我就跟他說,要他把你讓給我。你不愛他,他也不見得非你不行。你們這段關係,早就該結束了。你不用擔心,隋洋,他向來活泛,他會找到新的樂趣。」

    「可是……」

    「你媽媽的事我也可以幫你辦好。而且,隋洋眼裡不揉沙子,如果他發現你跟柳寒城的事,後果更嚴重。現在了結,對他也好。」

    飄雲沉吟了很久,低聲說:「你決定吧。」

    當天晚上,他們再次做愛。龍天佑幾乎一刻不停的纏著她,擁抱,親吻,繾綣纏綿,欲生欲死。高昂的激情如同噴薄的烈火,直到筋疲力盡。最後,他滿身都是粘稠的汗水,貼在她耳邊輕卻堅定的說:「我死也不會放開你,死也不會。」

    飄雲側過臉,眼淚順著眼角流出來,划過臉頰,破裂在虛冷的空氣里。軀殼已經成了被掏空的容器,心底卻有一個清醒的聲音低低的迴蕩著。

    我知道你不會放手,從來都知道。

    午夜時分,身邊的男人睡得很沉,飄雲睡不著,從他臂彎里爬起來,披上睡衣,坐在陽台的藤椅上吸菸看風景。

    整個城市,沉睡的得像個玩鬧過度的孩子,甜美而含蓄。遠處的霓虹點燃夜的沉寂,迷離的稀光好像田野里飄散的蒲公英。

    飄雲看著高遠的天空,想起了很多往昔的時光,久遠的記憶。慘痛的童年,父親的暴虐,母親的淚水。孤獨的少年,在同學異樣的目光中,為了人生和未來辛苦打拼。成年後,以為人生最悲慘的時光終於過去了,卻沒想到,一切不過是個開始。

    這一路走來,丟了很多東西,回望來路,卻只落了四個字,悲辛無盡。

    手上的煙燃盡了,飄雲又點燃一根,看著床上的男人,想到了很多。想到他給予她的金錢溫柔愛護憐惜,想到他的強悍霸道暴力獸性,想到他待她的好,他給她的痛。

    她對他說,她不覺得委屈。可是她沒說,她不會疼。

    原來所謂的割捨,就是將與你生命緊緊相連的一部分,如同壯士斷腕般,活活的剝離。

    去年的秋天,仿佛有人信手一點,把寒城放進她的生命里。今年的冬天,有隻翻雲覆雨手將他拉出她的軌跡。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的確是《詩經》里最悲哀的句子。悲哀到明明知道不可能,卻還要騙自己。

    看著迷濛的夜色,飄雲想,究竟是生離苦,還是死別痛?或許都差不多,殊途同歸,都是生不如死的結局。

    那一晚,她就這樣抱著膝蓋一直枯坐到天亮,椅子下面是一堆香菸的屍體。黎明的時候,打掃乾淨戰場,悄無聲息的躺回男人的臂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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