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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14:46:36 作者: 瀟城
    我有嗎?

    肯定有的,機器人才沒有同理心。

    我能理解別人的心情嗎?

    能的吧,我知道別人什麼時候是高興的、什麼時候是難過的,知道別人在什麼情況下需要幫助、在什麼情況下不該去管。

    我能做出正確的反應嗎?

    能的,在別人高興的時候可以一起高興、不能潑冷水,別人難過的時候要去安慰、不能幸災樂禍;別人需要幫助的時候會伸出援手,不該去管的時候要視而不見。

    然後呢?

    然後還有什麼?

    我做錯什麼了嗎?

    沒有,我沒有做錯什麼。

    如果沒有我,如果我沒有發現余久的倒計時不一樣,沒有跟著他到天台上去看看是怎麼回事,他就會在那一個對別人來說毫無特殊之處的夜晚從高樓墜落,在無人關注時悄無聲息地死去。

    我攔住了他,我讓他暫時推遲了自殺的想法,我把那些讓人想活下去的東西說給他聽、帶給他看,我盡我所能、我想盡辦法讓他活著。

    如果沒有我,余久已經死去了。

    我做錯了什麼?我只是想知道他究竟為什麼要死而已。

    但是……余久是特殊的。

    我做出的每一個舉動,在他眼中都並非出於真心,他又為什麼想要多活幾天?

    他真的有想過要多活幾天嗎?

    每次稍微有一點想多活一會兒的想法,又發現我並非真的在意他,余久會怎麼想?他應該是什麼心情?

    我能理解別人的心情嗎?

    能的,但我不能理解余久。

    可我做錯什麼了嗎?

    我應該什麼都沒有做錯才對。

    ……

    寧樂言抬手一把關上淋浴噴頭,幾串細小的水珠滴滴答答往下墜,他忽然用力扇了自己一巴掌。

    「啪」的一聲,聲音一點都不小,水聲又戛然而止,這清脆的一聲響立馬驚動了外面人的注意,有人過來敲了敲門,舍長的問話聲想起:「你怎麼了?撞了還是摔了?沒事吧?」

    寧樂言沒有回應,他重新打開了淋浴,水聲又嘩啦啦響起,外面的人似乎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多問。

    他微微仰起了臉,感受到浴室純白的燈光穿過薄薄的眼皮映照進腦海里,細密的水流迎面落下來,落在扇完巴掌後火辣辣的臉頰上,整張臉都被水流沖刷,讓他幾乎呼吸不過來。

    從未有過的窒息感籠罩了他的全身,連心臟都像是供不上血了似的,開始一抽一抽、沒來由地緊縮起來。

    「你臉真大,寧樂言。」他低聲對自己說,「他明明在求救……他明明一直在向你求救。」

    第18章 焦灼

    寧樂言離開浴室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至少得有將近半個小時。但是他沒看見余久——按理說余久不可能比他還要慢才是,何況還是在別人的宿舍——就問了一聲。

    「余久剛剛回來了,但是又被輔導員一個電話叫走了。」舍長無奈地一攤手又翻了個白眼,「也不知道這麼大雨、又這麼晚,什麼事兒那麼著急,非要人立刻過去才行,沒見過比余久更盡職盡責的勞動力了。」

    寧樂言剛把毛巾搭在頭上,他的頭髮還在滴滴答答地滴水。剛才在水霧瀰漫的浴室里沒什麼太明顯的感覺,現在出來之後是真的終於感覺到冷了,發梢滴下來的水落在鎖骨上,都能讓他不自覺地打個哆嗦。

    聽到舍長的話,他正準備擦乾水的動作一滯,看看陽台外面漆黑的夜色,又不確定似的聽了聽,刷啦啦的雨聲仍然能聽得很清楚,一時表情有些難以置信:「現在叫出去?這他媽都快十點了,還下這麼大雨,你們輔導員神經病吧?!」

    舍長在旁邊拼命點頭表示自己也覺得太離譜了,寧樂言顧不得多說,過去打開了陽台的門,一股寒風陡然從他開了一半的門縫裡灌進來,整個室內的溫度都掉了一截。

    開門後雨聲聽得更清楚了,冰涼又潮濕的空氣撲面而來,雨勢比他剛回到宿舍的時候小了一點,但也沒有小到哪裡去就是了,雨水斜斜灌進陽台,把地面都打濕了一片,本來排水就一般,這麼一會兒都快積起來一層了。

    和沒有任何停歇意思的雨聲一起湧進耳內的,還有轟隆作響的沉悶雷聲,夜色一片漆黑,烏雲厚厚堆疊,看不見閃電,雷聲悶得就像是被天上的烏雲層嚴嚴實實捂住了似的,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剛被熱水沖刷回暖沒有多久的四肢,頃刻間又變得冰涼。寧樂言捏緊陽台門的門邊,粗糙的木質手感讓人手心有點疼,他盯著沉重的雨幕吹了幾秒的冷風,在舍友喊他快點關門凍死了的時候,重新緩緩關上了門。

    他在自己隨手丟在椅子上的濕透的外套兜里翻了半天,翻出了剛才忘了拿的手機,好在手機性能不錯,也不算是完全一直泡在水裡,看起來沒出什麼問題,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電量耗盡了,在他掏出來的一瞬間,當著他的面滴滴滴關了機。

    寧樂言嘆了口氣,用拇指抹去屏幕上的水珠,但是大概因為他的手也不怎麼幹燥,水珠非但沒有被抹乾淨,反而在漆黑的屏幕上糊開,糊成了一大片水漬。

    他盯著那一道糊開的水漬看了很久,看到水漬都快自己幹了,才又默不作聲地扯過數據線給手機充上了電。

    舍長自己洗漱完了,覺得下面太冷,準備上床進被窩。爬梯就在寧樂言座位旁邊,他一手搭著梯子,側過身疑惑地問道:「你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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