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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14:34:43 作者: 景臣
他的房間裡幾乎沒有能勾起人好奇心的物件,一張床、一幅掛畫、一個衣帽間、一個浴室和一張書桌。諾大的空間顯得無比空曠。
倪言走到書桌前,桌面上擺放著幾本專業性強的書籍,在倪言看來屬於是天文。書桌上沒有擺放相框,除了書籍外只有一支鋼筆。不知道的人會以為他有強迫症。
倪言一邊在心裡懺悔,一邊打開了書桌下方淺淺的一層抽屜。
左邊的抽屜里放著更多的書籍紙張和鋼筆,擺放整齊。
她拉開右側的抽屜,幾張相片頓時闖入了她的視野。
相片整齊地堆疊擠在一個透明收納盒中,擺在最上面的那張是她坐在咖啡廳的窗邊,獨自等林則睿的時候。沒有記錯的話,那天是林則睿的生日。
倪言怔然地拾起那一疊,一張又一張地翻閱。
全部都是她。
是她與林則睿的每一次相見前。
有幾次季以川是一同來的,有幾次他只是送林則睿到約定的地點。
原來他一直都在那些地點,只是她從沒有注意到他。
倪言越翻越快,最後在盒子的底部發現了杭州當地的都市k報的兩頁。
被規整裁剪收納的內容正是當年發生在倪安平身上的那件案子。
第一張的標題為「精神病人持刀致14歲少年重傷昏迷不醒」,底下的小標題是「親姐姐崩潰當場,英勇路人做好事不留名」。
第二張的日期隔著近兩個月,版面縮到了角落裡,標題寫著「xx街14歲少年重傷不治身亡」
不知不覺間,倪言的眼眶已經漫出淚水。
油墨侵蝕著紙張,略微泛黃的紙頁中立著一行行被模糊了的印刷字。
最後的那張報紙頁上,有一行季以川的字跡,工整秀氣。
「對不起。」
對不起最終還是沒能救下那個少年。
對不起看著你痛苦。
倪言跌坐在地上,失神地捏著那頁報紙。
房間裡的寂靜像是墮入沒有人的深淵。
過了許久,她像是喘不過氣來,彎下腰嚎啕起來。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他沒有任何對不起他們的地方。
纖細的指尖扣在桌沿,用力直到變成青白的顏色。
淚水朦朧的視野中,那張報紙上放大的字樣卻還清晰銘刻在她眼中。
那試圖忘記的畫面,洶湧著席捲她的腦海。
不斷向安平身體刺去的瘋子,被鮮血浸染了一身的安平,怎麼追也趕不及的自己,不顧安危衝上前搏鬥的男人——
此刻都清晰明了。
連同那份鑽心的悲痛和暈眩。
從身體深處蔓延上來的痛徹心扉讓哭喊聲也變得聲嘶力竭。
門的咔嗒聲來得那樣突然。
脫去外套,潔白的一身襯衣,挽著袖口。筆挺的褲腿垂落著。
季以川錯愕地出現在門外,望著她,眉心一點一點地揪緊。
倪言跪坐在地上,側身抬眸去看他。
不知是她的視野實在太過朦朧,還是耳邊死神炫耀的聲音太過刺耳,她無法收攏自己的情緒。
無力地撐著地面,妄圖撐起自己的身軀,卻停止不住自己的嘶啞。
她看見那朦朧的身影走到自己的面前,蹲下,繼而與她一樣跪在地上。
一雙手懷抱住她,胸口那片白淨的衣料瞬間被她的淚水侵蝕。
倪言哭得更起勁了,喘不過氣時抽噎著。
他說:「對不起,對不起……」
季以川輕靠在她的頭頂,安撫她。
往日畫面同樣浮現在他眼前。
那樣鮮血淋漓和悽厲的場面,數次入過他的夢,驚醒時分不清自己是浸在汗水中,還是血水中。
他曾以為自己救下了安平,沒有想過,安平終究還是沒能扛過一切。
要是自己再早一些就好了,落在少年身上的刀便會少一刀,也許他就能活。
倪言撲在季以川的懷裡哭了許久,窗外的夜色都變得更為深沉了。
她斷斷續續地說這話,一邊搖頭:「說對不起的不應該是你,是我非要吃那家店的糕點,是我作為姐姐卻沒能來得及救下他。」
季以川蹙著眉心。
那樣的場面,任誰看過都無法忘記。
任誰都會活在懊悔中,懊悔自己沒能來得及救下那個少年。
他還記得,那時的倪言被鮮血和愧疚感刺激得太傷,因此而有過一段短暫的失明。
那一定是內心痛到無法自已,身體才會選擇關閉與這世界的通道。
季以川低頭親吻了她的發頂,輕聲說:「不,那不是你的錯。沒有人能預知未來,你們只不過是很平凡地走在街上想吃糕點。」
道理誰都懂。
來不及救人不是他的錯。
想去吃糕點也不是她的錯。
但人心哪裡是道理就能說得通的,那是肉長的,會疼,會去假設所有「如果」然後後悔。
傷痛在那永遠都不會消失,逃避它,記憶也最多不過被封存起來。唯有時間可以慢慢抹平它,直到人也不復存在。
季以川撐起她的兩肩,迫使她淚眼婆娑的眼睛與自己對視。
他說:「安平很喜歡你對嗎?」
倪言的「嗯」在火石子滾過似的,嘶啞又斷續。
所以,她才更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