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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13:03:00 作者: 初七見喜
崔鴻收回眼神,轉過臉看向波光粼粼的海面,沉默很久後才緩緩開口。
「我是稀里糊塗加入起義軍的,他們說有飯吃,我就去了。」
「那時我才十三歲,從小便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誰,沒吃過一頓飽飯,又瘦又小。」
「起義軍最開始也就是一群烏合之眾,大的欺負小的,強的欺負弱的,我加入後不僅吃不飽飯,打仗時還會被和其他的小崽子一起放在最前面,對方有什麼陰招全讓我們去試,我命大,才活了下來。」
雲清看著他淡淡的神情,心裡有了些猜測,果然,他接著道:
「那次我被埋在死人堆里昏了過去,有人把我救了出來,她手下只有一旗的兵力,卻硬是用計把敵方擊敗,然後指著我們的營長鼻子說,她動動手指便能做到的事,他卻非要用人命來填,若是無能便早些引退。」
他們營長被氣得滿臉漲紅,但對方確實以少勝多立了功,給他收拾了爛攤子,他連聲音都不敢吭,只能老老實實地挨罵,最後還是程將軍過來打了圓場。
「後來我就去了新的營,終於有飯吃了,也能跟著學武,再後來,我慢慢能打得過敵人了,我立了軍功,當上了小將……」
崔鴻嗓音低啞,卻帶著莫名的溫柔。
「救我的人,就是小程將軍。」
沒人知道這段往事,連程昭或許都不會記得,她救過的人太多了。
他本以為自己會藏一輩子,可她留在他的記憶里太久了,久到快要褪去顏色,時隔多年又聽人提起她,他突然便很想說出來,把這段記憶告訴另一個人,她或許便能留得更久一些。
雲清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想起一個女眷都沒有的將軍府,想起年復一年的府中上下皆知的「親人忌日」。
他終於能理解崔鴻對於皇家的不信任和牴觸,想來也並不止是因為邊防營的軍餉。
崔鴻看著一波又一波的海浪,程昭的聲音仿佛又在耳邊響起。
「爹爹,等天下平定後我們便去海邊戍守吧。」
「劉營佐說大海特別漂亮,我想去看看。」
那時不小心聽到程昭和程將軍對話的他有些無措地退到了營帳背後,連忙離開。
卻把程昭的話牢牢地記在了心底。
可她終究還是沒能來看海。
……
崔鴻沒再冷嘲熱諷,應下了雲清的招攬。
雲清覺得他或許從一開始就已經做好了決定,中間的這些來回拉扯,不過都是他在表達不滿罷了。
兩人回到將軍府書房,繼續談起正事。
「將軍可找好了賣鹽的路子?若是沒有,我們可以來做。」
崔鴻已經恢復了他平日的模樣,他勾了勾嘴角:「王妃放心,這麼些年我也不是只干守著這一畝三分地。」
雲清點頭:「我這裡還有一個制精鹽的法子,制出的精鹽既白且細,想必名門貴族、豪商富賈定然會捧場。」
崔鴻來了興致,問起雲清具體該怎麼做。
雲清索性讓人取一份粗鹽來,在罐子裡加水,然後將粗鹽放入水中,不停攪拌,直至鹽不能溶解於水,放置一會兒之後,讓人取來乾淨的細麻布,將鹽水通過麻布過濾後倒進另一個罐子中。
雲清一雙手白皙修長,這些事情做起來也像是在煮水烹茶,他邊做邊向崔鴻解釋,將飽和鹽水放置在一旁後,又取一份草木灰和二十份水置入陶罐之中混合均勻,製成草木灰水。
用同樣的方法過濾好草木灰水後,倒進飽和鹽水中,混合後放置一段時間,再次進行過濾。
雲清點起藥爐,把裝著最後過濾好的鹽水的陶罐放上去加熱,隨著水汽被帶走,雪白的鹽粒終於慢慢出現在陶罐底部。
崔鴻看著這複雜的法子,也總算明白為何大瑜只有粗鹽,細鹽的製作方法卻遲遲沒有被探索出來。
他有些探究地看向雲清,曬鹽、制細鹽,哪一樣不是震驚世人的法子?可雲清卻輕而易舉地就能拿出來……
雲清拿的陶罐小,用的鹽水也少,沒用多久時間,制好的細鹽便已全部析出,他用勺子將細鹽舀起來,放到瓷碗裡。
細如雪粒的精鹽傾倒在瓷碗中,一時竟分不清鹽和白瓷哪樣更白。
崔鴻滿眼驚嘆,他想起什麼,笑得有些幸災樂禍。
「皇帝到底怎麼想的,竟然把你嫁給瑞王?」
雲清笑了笑沒說話。
崔鴻有些好奇道:「這些法子你但凡拿出一個,都能名留天下,為何要冒這個險陪著瑞王到這窮山惡水的寧州來?」
雲清用帕子墊著隔熱,將陶罐中的精鹽盡數倒出:「良臣也當遇明君,不然縱使有再大的功勳,也落不到一個好下場。」
他一語雙關,崔鴻一時沉默下來,半晌才道:「你對他倒是有信心。」
雲清不置可否,崔鴻既然應了便不會反悔,至於他對賀池的看法,之後接觸過後自會改觀。
雲清將瓷碗遞給崔鴻:「晚些時候我將這法子寫下來交給將軍,剩下的事便全憑將軍做主了。」
崔鴻頷首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