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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12:29:30 作者: 江甯
許是讀懂了趙珩眼睛裡那點兒小心思,李玄度摁了摁眉心,沒答應也沒拒絕,趙珩便當他應了。粗糲的手掌搭上李玄度瘦削的小腿輕揉起來,力道不輕不重,甚是舒服。
「好像自我骷髏塔重傷之後再醒來,你就變得愈發粘人了。怎麼,怕我死了?」李玄度閉著眼享受,嗓音有些許暗啞。
趙珩斂眉垂目,淺淺應了一聲。
午後太陽毒,強光自門縫溜進來在房間裡攏成一道光束,細細的灰塵漂浮其中,光束也變得柔和起來。趙珩額前垂下兩縷碎發,半截揉在光里,隨著他身上的動作不停晃動著,像一縷金線。
李玄度掀了掀眼皮,目光在那半截髮絲上停留,將那點點金光悉數攏進靜湖一般深邃的眸子裡。
他這幾日著實睡的不踏實,總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他甚至還卜了一卦,那卦象之凌亂如同被攏進光束里的灰塵,毫無章法,更沒有著落。他自負巫族最有天賦的巫,卻連這卦象都看不分明,凝在心底的愁雲便更深了。
雖不明朗,但他知道這是大凶之兆,必見血光災禍,只是不知這凶卦會在何處應驗。
趙珩許久沒聽見這人言語,忍不住抬頭看了看,卻正撞進那湖深潭裡,不由心驚了一下。
他從未見過李玄度這般迷茫困惑的眼神。在趙珩的印象里,哪怕泰山崩於眼前,這人也只會微微蹙下眉頭,眼底卻仍是清明的。就像夜晚高懸半空的月亮,不至使人迷了路途。可眼下月亮似被化不開的慘澹烏雲遮蔽,無論如何都找不到方向,人間便也歸於黑暗。
「你……在想什麼?不困麼?」趙珩說著放輕了手上力道。
晃蕩的金線驟然止住動作,李玄度渙散的目光重又聚攏起來,定格在那張硬朗俊俏的臉上,輕嘆口氣道:「怕是睡不成了。」
這話音兒剛落,就聽房門被敲響,緊跟著傳來方野的聲音:「先生,大公子,適才那位范公子來了。」
趙珩應了一聲,扭回頭對李玄度說:「你若困了便睡下,我去同他說說,有什麼事兒明日再商談不遲。」
李玄度卻已經坐起身了,他理了理衣裳,道:「罷了罷了,見了人我們也好早早搬去我自個兒院子住。那院子裡我埋……」
李玄度倏地眯起眼,嘴角不經意翹起一道好看的弧度,話音戛然而止。
「那院子怎麼?」趙珩撈起地上的靴子套上,扭頭問李玄度。
李玄度忙笑著說:「沒怎麼,那院子是我自個畫的圖,勞范兄替我修建的,我甚是滿意。」
趙珩:……信你才有鬼。
推門出去,院子裡除了范清,還站著一位婦人。那婦人見李玄度踱步而來,驚的半響沒敢出聲。
范清喊了他娘幾聲,那婦人方才從震驚中勉強抽回一點神思。
「娘,這位便是……」
「李賢弟?!」不及范清道出,孫氏便搶先開了口。
趙珩臉皮微微一抽,心說李玄度的輩分好似那霧江的潮起潮落,起起伏伏。眼前這婦人瞧著尚不足四十歲,若她知道這位賢弟已年過六十,是她老父親那輩的人,不知這聲「賢弟」喊出來她嫌不嫌咯牙。
李玄度沖孫氏拱了拱手,笑眯眯道:「嫂夫人。」
孫氏定定瞧了他好幾眼,除了比當年瘦了些,眼前這人似乎並沒有多大變化。鬢間不見白霜,連眼角都不曾多一條皺紋……
兒子同她說有故人來訪,道是龍虎幫的李長老,只是人瞧著太過年輕了些。孫氏心有疑竇,唯恐有人冒名頂替。又想著會不會是故人之子前來,卻也不好錯過。這才想著撂下病重臥床的丈夫親自前來,畢竟兒子尚年輕,龍虎幫當年之事個中細節並不知曉。
如今見了人方才明白,只是故人未老。
當年李玄度在秦陽顯露的本事讓孫氏知道這人深不可測,江湖之中各大門派有些隱秘功夫也十分尋常,這人許是有什麼獨門秘法,是以二十年多年過去,仍能讓自己保持年輕。
「多年未見,不成想李賢弟還是如此年輕。」孫氏理智回籠,沖李玄度抱拳行禮。
李玄度也回了一禮:「多年未見,嫂夫人的性情還是這般豪爽。」
江湖中人義氣當先,饒是多年不曾來往,有時只需一句話便可化寒冰為春風細雨。
「……聽說范兄病了,不知是何緣故?」
問起這個,孫氏搖頭嘆氣:「此事說來話長,一時竟不知該從何說起。」
李玄度攏著手道:「也不打緊,不知范兄身體將養的如何了。」
「不見大好,斷斷續續躺了有大半年光景,如今倒是愈發憔悴了。大夫也看過許多,只是這病根在心不在身,再好的藥石不對症也是徒勞罷了。賢弟當知,你兄長這人表面和氣心寬,可犯起軸來那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他自個鑽了牛角尖兒,旁人也只能幹瞧著。」
孫氏低頭抹了抹將要溢出的眼淚:「瞧我,說這些做什麼。你兄長時常同我念起你,說這麼多年杳無音訊,不知你有沒有遇著什麼麻煩。如今既來了秦陽城,你兄長見了你必定十分高興。」
說著,她掏出一串鑰匙遞給范清,范清上前兩步,將這鑰匙雙手呈給李玄度。
就聽孫氏道:「這是賢弟那院子的鑰匙,雖你多年未歸,但那院子時常有人打掃,一切陳設都和當年一模一樣,當下便可住進去。今日天色將晚,賢弟不如先安頓下來,明日我叫清兒來迎賢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