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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12:29:30 作者: 江甯
蕭裕是甄世堯舉薦,深得陛下信任。陛下遣監軍去南平關,在沈時卿看來無非是以防趙平都和顧大都督相互勾結。西北沃土,兵權若盡歸顧松亭,對大周朝廷來說是極其危險之事。至少對陛下來說是這樣的。
何況這件事究竟是趙平都想擺脫蕭裕的控制有意栽贓,還是從頭到尾都是蕭裕一人所為,趙平都無從插手,都很難說。他沈時卿從來不遞不清不楚的摺子。
書案都快被他敲出窟窿了,沈時卿一籌莫展。蕭裕是甄世堯的親外甥,這件事外頭傳的沸沸揚揚,甄世堯此刻必定已知曉。若直接上摺子,恐怕會被甄世堯的人壓下去……
兀自愁悶了一會兒,沈時卿還是提筆寫了摺子,寫好立刻便卷了摺子進宮。事涉南平關,干係重大,他還是親自面聖道明緣由更為穩妥。
「……蕭裕這兩年在南平關先是巧立名目收取關稅,大周和西戎兩方同時徵收,起初索要稅銀不多,行商們雖有怨言,可多少也在情理之中。之後蕭裕所設名目越來越多,行商們怨聲載道卻無處可言。」
「大都督趙平都曾勸過蕭裕,奈何蕭裕為監軍,監理南平關互市一事,趙都督不好插手干涉。西戎部已有不滿,趙都督出兵震懾過兩次。不過蕭裕愈發變本加厲盤剝,西戎部已不堪重負,期間又起了幾次摩擦。趙都督不小心中了暗算,身負重傷。眼下南平關諸事皆由蕭裕監管。」
沈時卿入宮面聖,將馮廣供述之事稟明,並呈上馮廣帶回的明細,末了說道:「這些都是那江南行商馮廣之言辭,一家之言不可偏信,但此事干係重大,臣唯恐拖延下去邊關會再生事端,這才急急入宮稟明陛下。」
「怪不得沈大人火急火燎的。」姬元煦扭頭對姬昊說:「父皇,蕭監軍那人貪是貪了點兒,可兒臣瞧他膽子不大,頂多就是在國都嬌生慣養,吃香喝辣習慣了,忍不住西北苦寒。給自個劃拉些許銀子倒像是他能幹的事兒,可這明細之中盤剝如此厲害,土匪都干不出來這事兒,蕭裕能有這麼大膽子?」
姬昊斜看他一眼:「若不是蕭裕做的,那就是趙平都了?」
姬元煦似有些為難:「兒臣雖與趙都督接觸不多,可趙都督瞧著是位忠厚耿直之人,這……兒臣也不知如何分辨了。不過蕭裕是大司馬的親外甥,大司馬對父皇鞠躬盡瘁,處處為大周考慮。這次派蕭裕監軍,也是為了替父皇穩定南平關。蕭裕便是再糊塗也不能拿大周江山開玩笑,若真如此,大司馬頭一個不會放過蕭裕的!」
姬昊眼神有幾分晦暗不明,他微微斂眉,道:「你倒是信得過大司馬。」
「大司馬是大周的中流砥柱,父皇的左膀右臂,連父皇都時常贊大司馬拳拳之心,兒臣也當效仿大司馬,替父皇分憂解難。」
姬昊聽了只是淡淡笑了笑,他將沈時卿呈上來的明細攏了攏擱在手邊,道:「沈時卿,朕要你親自去南平關查明此案。」
沈時卿當下一驚,驀地反應過來陛下這是要將此案徹查!看來在陛下心裡,此案的重要性遠超自己心中所想。想至此,他脊背不由生了一層薄汗,慶幸自己不曾耽擱。
他忙拜道:「臣必儘快查明真相。」
姬昊擺了擺手,沈時卿又拜了一拜,匆忙退下了。
沈時卿走後,姬元煦愣愣的看著姬昊,隨即道:「父皇是既不相信蕭裕,也不相信趙平都。」
姬昊就笑:「你想明白了?煦兒,你長大了,也該明白這世上很多事並非你看到什麼,它就是什麼,人都是複雜的。」
姬元煦斂眉耷目尋思一會兒,起身回道:「兒臣謹遵父皇教誨。」
大周皇宮矗立此處已有上百年,大殿巍峨雄偉,此起彼伏。從正殿出來是漢白玉鋪就的台階。正殿前十分空曠,正午發白的太陽毫無遮擋悉數打在漢白玉上,仿佛整座皇宮的精髓都在此處。
姬元煦站在正殿的欄杆前,雙手搭在漆木圍欄上向遠處眺望。宮人們腳步匆匆,皇宮侍衛森森如柏。可誰也不知道宮人謙卑的面孔下是否藏著對皇宮的唾棄,侍衛堅毅的眼底下有沒有藏著膽怯。人心複雜,也善變。
他一直以為父皇倚重甄世堯,如今試探一番方才恍然大悟,父皇從不信任任何人,他所做的一切無非是平衡朝局,讓自己永遠處於有利的地位。
可這在姬元煦看來,姬昊此舉未免失了些許格局。他不知掉該怎麼去形容這種感覺,他心裡或許並不贊同父皇這樣的做法,但他卻沒有能力改變什麼。
他嘆了口氣,輕聲說道:「你說他們都在爭什麼呢?」
貼身內侍高良探身詢問:「殿下在說誰?」
姬元煦道:「門閥,臣子……所有人都在爭,爭權,爭利。可若國家都沒了,還有什麼好爭的呢?」
高良撓撓頭表示自己不明白:「殿下怎麼突然問起這個呢?」
姬元煦淡然一笑:「沒什麼,隨便想想。走吧,去翰林街。我有段日子沒去看望老師了,找他聊聊天兒去。」
——
趙珩將看完的書隨手放在書架上,扭頭就在大殿中尋找李玄度的身影。大殿聚了很多學子,放眼望去一片烏黑的腦袋瓜。饒是如此,趙珩也能在人群中第一眼找到李玄度。
他此刻正坐在靠窗的書案前,以手支頤,闔目養神,微風帶著蘭香吹拂過他額前輕垂的髮絲,在高挺的鼻樑上流連。趙珩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越看越覺得好看,簡直好看到心坎兒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