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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12:29:30 作者: 江甯
    「身契不過一張薄紙罷了,算不得什麼。但君子重諾,我以巫的身份起誓,若醫不好你,便與你同死,給你陪葬。」李玄度用手指點了點趙珩的額頭:「我發過誓的,老天爺看著呢。」

    趙珩騰的從地上坐起來,瞪圓了眼睛看著李玄度。他想起來了,在武威城的家裡,在他不算寬敞的房間裡,他對李玄度說:我想活著……

    「你……」趙珩眼圈不由自主的紅了:「若違背誓言你會怎樣。」

    「當然是受天罰了。」李玄度道:「我從未與人發過誓,你是第一個。所以……」他注視著趙珩,一字一句道:「阿珩,一定要好好活著。不管發生什麼,不管遇到多大的難處,都要好好活著。」

    並非李玄度有意給趙珩施壓,也不是他不相信趙珩的意志力。趙珩多年來被陰氣侵蝕,夜夜惡鬼相伴。即便他可以煉化陰氣,卻依舊擺脫不了諸厄纏身。

    他承天命,本該受天庇佑。然後卻遭人暗算,將天命置換,運勢皆成就他人,自身命運坎坷,未來也將多苦難。若無強大心志,結局不是瘋魔便是死亡。

    趙珩發覺李玄度看他的眼神里含著幾分悲憫,他忽然有些不舒服,別過頭問李玄度:「你待我如此,是不是因為覺得愧疚。」

    「嗯?什麼?」李玄度喜歡看趙珩的眼睛,不自覺的入了神。

    趙珩說道:「因為我身上肩負的巫術是你巫族的禁術,你覺得這惡毒的術法害了我一生,而你身為巫族嫡系,也有義務找到施術之人清理門戶。所以你才傾盡所有教導我,你在補償我麼?」

    李玄度先是一愣,不明白趙珩怎麼突然就想到這裡了。但對於趙珩的問題,李玄度一向認真對待,唯恐哪裡說的不對又讓他那弱不禁風的心碎一地。

    於是他擱心裡頭斟酌又斟酌,半響方才答道:「起初是的。」

    果然趙珩臉色一黯,李玄度見狀趕忙說道:「不過在趙家這段日子,我也是真心愿意教授你。你很聰慧,即便沒有天命眷顧,此生也註定不會平凡。」

    「只是這樣麼?」

    「嗯?」李玄度心一提,開始搜腸刮肚的想該怎麼回答。

    趙珩話一出口就後悔了,他要期待什麼答案呢?或許連他自己都很模糊。

    一陣清涼山風吹來,撫平了趙珩心裡的燥郁之氣。他站起身道:「沒什麼,該回去了先生,待會兒還要給阿琮他們授課。」

    說完拍拍屁股就走了,徒留李玄度在山風中凌亂。

    回到岩洞時正碰上馮起帶一小隊人回來,他牛飲一般咕咚咚灌了一壺水,毫不拘小節的用袖口抹了抹嘴角溢出的水,見李玄度施施然從後邊踱步過來,忙笑著打聲招呼:「李先生好。」

    李玄度點了點頭,手指著他背後的竹簍說:「瞧你這麼高興,又找著什麼好東西啦?」

    馮起把背簍卸下來道:「挖到些筍,不是什麼好東西,就是吃個新鮮。不過這趟巡山倒是摸著一條小路,順著那條路可以望見西戎的寨子。只是離著遠,看的不甚清楚,也不知道是西戎哪個部落的。我們也沒敢上前,怕驚了他們。」

    李玄度眼睛一亮:「若附近有西戎部落,或可方便以後行事。不過我們眼下尚未完全安穩,小心謹慎些總沒錯。」

    「先生說的正是。」

    趙平都投軍多年,於軍事上頗有見解。他開始著手練兵後,首要的就是訓練出一隊斥候。他們身處深山之中,消息閉塞,而斥候是一切消息的來源。

    第24章

    黑夜,一匹快馬自山野小道一路疾馳,至碧水關方歇。馬上那人掏出令牌喝道:「緊急軍情!」

    顧氏父子剛剛抵達碧水關就接到這麼一個壞消息,西戎兵攻破水泉城,自此碧水關前再無阻礙。

    顧松亭眉頭皺的死死的,看著手裡的軍事地圖發愁。

    顧蘭西道:「碧水關城高險深,即便西戎破了水泉城,只要我們堅守不出,他們也奈何不得。」

    顧松亭道:「話雖如此,但朝廷未必會給我們這麼多時間。陛下需要一場勝仗,你我父子二人也需要一場勝仗。一來堵住朝廷的嘴,二來讓我父子二人在軍中立威。將若無威信,軍中便無凝聚力。我們的最終目的是驅逐敵寇,復我大周山河,救我大周百姓。但達成這一切的基礎是擁有一支無堅不摧的軍隊。」

    顧蘭西道:「大周國都的疲軟之風都吹到西北了,爹想拉起一支像當年顧家軍一樣的隊伍,只怕難啊。西戎這次遣蘇泰為主帥,我聽說這人拜了個中原的先生,頗有謀略手段。」

    「他攻城並不屠城,能盡力約束手下兵卒,不傷百姓。不過這人也是奇了,他不安撫百姓,反倒是將百姓往別處驅趕。不過即便如此,終究可以讓百姓保全性命,如此一來,西北各城為避免傷亡,定不會竭盡全力禦敵,說不定隨便打打就開城獻降了呢。」

    「不好!」顧松亭突然眼皮一跳,騰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臉色陰沉的嚇人。

    「爹,怎麼了?」

    顧松亭一臉陰鷙,死死的攥著手裡的地圖,咬牙道:「西戎破了水泉城,城中尚有百姓百餘戶,你說他會將這些人驅趕到什麼地方去?」

    顧蘭西望向他爹布滿紅血絲的眼,驟然心口一跳:「蘇泰想逼關!」

    ……

    芳唯又一次被裹挾在人群里被驅逐出水泉城。從武威城破那日開始她就一路流亡,至今仍覺得這一切都是夢。可每每閉上眼,她都能看到娘被那個西戎兵砍倒在地,渾身是血。血腥味仿佛融進她渾身的皮膚一樣,怎麼都散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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