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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12:29:30 作者: 江甯
剛開春的時候,趙珩請了鄰居家的木匠打了幾張書桌,木材都是山上砍的,不值幾個錢。那木匠家的小兒子平時和趙琮玩兒的好,也常來聽李玄度講課,竟也識得不少字兒。這讓木匠一家十分感激,說什麼都不要手工費。趙珩也只得依了。
邊關小城,民風彪悍卻也直爽重義。
「……先生,這個字好難寫,我的筆畫總也寫不對……」趙琰舉起小手,臉上堆滿了笑。
李玄度踱步過去,俯下身握住趙琰的手:「先寫這一撇……手腕要沉要穩,下筆才蒼勁,還需好好練習,你手上力氣不夠。」
趙珩扭頭看了趙琰一眼,他瘦小的身子被李玄度圈在懷裡,嘴角是怎麼都壓不下去的笑意。
那人長發潑墨一般垂下,微風輕拂,髮絲飄然若仙。如山峰般筆挺的鼻樑上透著一縷陽光,柔成一道優美的線條,賞心悅目。
趙珩有些看不下去,他冷哼一聲,扭回頭繼續專注筆下的字,可無論怎麼凝神,眼中始終都會掠過李玄度那頭烏黑長髮……
「先生!」趙珩情不自禁的開口。
李玄度聞聲過去:「怎麼?有難處?」
趙珩喊完人就後悔了,他眉眼糾結著,一時怔怔,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李玄度見他耳郭微微泛紅,便想起這人一向死要面子不肯示弱,便主動道:「是有哪裡我沒有講明白麼?」
趙珩立馬捋杆爬:「下筆的力道不同,寫出字的風骨也不同。先生只說下筆蒼勁,這力道如何把控卻也沒說清楚。」
李玄度垂著眼盯著趙珩的腦瓜頂,笑道:「是我疏忽了。」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握著趙珩的手,道:「下筆的力道更重要的是隨心,當你覺得下筆舒服,寫起來隨心所欲又不吃力的時候,那便對了。」
溫潤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趙珩頓覺一股酥麻之意從頭皮一路狂奔至足底,胸口砰砰直跳。
「放鬆些……」李玄度道:「你之前掌握的已經很好了,接下來多加練習便好。」
不得不說,趙珩是李玄度見過的最聰明的人。他十四歲才算真正開蒙,還是和弟妹們一起。但短短半年時間,他所學的內容便已將其他人遠遠甩開了。如此天資若不讀書當真是浪費了。
李玄度總是忍不住想,若他沒有被偷了氣蘊,他定是那般讓天地為之變色的存在,這樣的人,千百年來也未必會出現一個。可惜,可惜了……
晚上,李玄度照例把符紙燒成灰,讓趙珩就著清水服下。喝完之後,趙珩盤膝坐在炕上算帳。
當年趙平都帶著他從國都逃離時,身上帶了些金葉子。邊關小城不似國都那般寸土寸金,生活上開銷不算大。只是趙珩一身病骨,常年藥不斷,這便要許多銀錢了。趙平都被徵兵之後,不敢表現太高調,但也不甘平庸。所以謹小慎微的爬到了裨將的位置上,多多少少也能拿到些實在好處,家人在武威城也沒人敢欺辱。
私底下的錢他都留給了趙珩,明面上的軍餉他留一部分給孟氏,餘下的也都給了趙珩,所以趙珩手頭還算寬裕。不過近來兄妹幾個開始練字,這筆墨紙硯的開銷便大了。手裡的錢肉眼可見的變少,趙珩也開始發愁了。
孟氏是個會過日子的女人,趙平都留給她的錢她極少浪費,多數時候都能存下一些。再加上她做針線填補家用,手頭雖不富裕,倒也有些私房。她不清楚趙珩手裡有多少錢,但她聽趙琰說讀書可費錢了,一刀紙死老貴的!
趙珩花錢手大,常給家中弟妹買零嘴吃,孟氏都是知道的。近來她忽然發現趙珩不怎麼買這些東西了,便琢磨著他手裡的錢或許不太夠用了。想了想,她把自己存的錢給了趙珩。
趙珩一臉驚訝。
「母親……這是母親的私房,阿珩豈能受用!」
孟氏道:「孩子們都在一處讀書,花用的都是你的錢,你自己還要吃藥養身體呢。我沒什麼本事,沒有娘家可依靠,這些年存了些碎銀,你瞧著經用不經用。」
趙珩立馬說:「爹每月都拿軍餉回來,這錢大部分都用在我身上,弟妹們卻也沒沾什麼光。都是趙家的孩子,這些年是我拖累弟妹了。」
「你也說了都是趙家的孩子,談什麼拖累不拖累呢。這些錢你拿著,我手裡還有,足夠家裡生活了。你爹就快發軍餉了,咱家不愁吃喝的。」
趙珩推卻幾次,孟氏說什麼都不肯,趙珩沒法子,也只能接了。
就連李玄度都不得不感慨,趙珩究竟是幸還是不幸。說他幸,他卻被人種下那等惡毒的巫術,剝奪了他本來的天命。說他不幸,他又有這樣善良溫厚的家人互相扶持,實在難能可貴。
……
開春之後,南方的行商們會帶著綢緞、春茶、瓷器等物品來到武威城,所以每年春天都是武威城最熱鬧的時候。
趙家兄妹幾個日日在家讀書,頗有些兩耳不聞窗外事的風範。這讓李玄度很是滿意。所謂君子不以外物轉移心志,只有心意堅定,方能成大事。
不過趙家已經連續兩個月沒有收到趙平都的軍餉了,孟氏心裡有些忐忑,兀自發愁了兩日,終是開了口。
「阿珩,明日你去丁大叔的鋪子問問,你爹很久沒給家裡消息了,聽說前線還三五不時的打仗,我擔心你爹。」
「母親切莫思慮過重,也許爹近來軍務繁忙,一時忘了。稍後我去丁大叔那裡問問便是。剛好那些商人們都回來了,街上熱鬧的緊,弟妹們許久不曾出去玩兒了,我帶著弟妹們一起出去熱鬧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