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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12:29:30 作者: 江甯
    西北氣候乾燥,這讓他有些許不適,一時竟難以入睡,胡思亂想了許久。窗外月光清亮,他瞪著眼望著屋頂出神,連什麼時候睡去的都不知道。

    半夢半醒間,李玄度感覺有一股陰邪之氣在周圍遊走。這氣息太熟悉了,他在攝魂獄的那些年,周身充斥著的都是這種令人憎惡的邪氣。那一瞬間他以為自己又回到了攝魂獄,手無意識的搭在胸口之下,空洞之處還隱隱泛著疼。鎖鏈撞擊的清脆聲,惡鬼興奮的嚎叫聲如泄洪一般沖入腦海,和著穿透骨頭的劇痛,撞得他頭痛欲裂。

    他強迫自己從噩夢中醒來,驀地察覺到趙家院子不太對勁。趙琰睡的正熟,李玄度也沒顧上穿衣服,光著腳下炕推門而出。赫然發現趙家院子上空飄散著層層疊疊的陰邪之氣,正是睡夢中攝魂獄的氣息。

    這邪氣全都湧向趙珩的房間。

    李玄度眉頭一皺,抬腳便往趙珩屋裡走。

    趙珩仿佛被夢魘住,枯瘦如柴的手緊緊箍著頭,整個人蜷縮成一團,壓抑著痛苦的嗚咽和悲鳴。

    李玄度覺得奇怪,一個邊陲小城軍戶家的孩子,怎麼會招惹這麼厲害的東西。他湊近了去,試圖去查探趙珩的脈象。

    卻不料趙珩突然暴起,一把嵌住李玄度的脖頸。他雙眸猩紅,陰鷙的瞪著李玄度,眼睛好似滲著血一般。脖頸上青筋凸起,隱隱有暗紫的氣息不斷遊走。

    李玄度默默念了兩句巫咒,趙珩機械的扭動兩下脖頸,發出咔咔聲響。眼中紅光些微褪了一些,手上力道也微微鬆懈。李玄度趁機脫身,反捉住趙珩纖細的手腕,飛速的將手指搭在他的脈象上。

    這一探驚的李玄度渾身汗毛倒豎。

    巫可與天地相通,可看到常人看不到的東西。即便被抽了巫骨,廢了修行,但巫始終是巫。

    趙珩的脈象一團亂麻,渾身血脈都被邪氣侵蝕。李玄度清楚的看到邪氣在抽走趙珩的生機,趙珩似乎有所察覺,他在拼力抵抗。白天李玄度看到的那點金光復又出現,在邪氣的衝擊下支離破碎,卻極度頑強。

    「斗轉星移術!」李玄度陡然瞪大雙眼,巫族禁術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趙珩低吼一聲,眼看又要暴起,李玄度顧不得去深究,快速封住趙珩身上幾處大穴,邪氣無從下手,拉鋸片刻,方才不甘褪去。

    這一番折騰下來實在耗費不小氣力,李玄度本想繼續探查趙珩身體,無奈精力難支,握著趙珩的手當即昏睡過去……

    清晨雞叫了幾聲,趙珩蹙著眉頭醒來。

    他早已習慣了這樣日復一日的折磨,從他有記憶開始,每一夜他都在噩夢中度過。夢中有數不清的惡鬼撕咬著他的身體,吸吮著他的血液。他拼了命的逃,卻始終無法掙脫。他渴望有人能拉他一把,但他清楚的知道,夜晚的他沒有理智可言。他曾經差點兒殺了阿琰。

    孟氏是他繼母,但孟氏待他很好,孟氏生的三個子女對他也很依賴。阿琰從小就愛粘著他,晚上撒潑打滾的要和他一起睡。孟氏拗不過,只好應了。

    那時的趙珩並不知道自己會喪失理智做出那樣的舉動,如果不是父親突然回家,也許阿琰會被自己掐死。

    那次之後父親告訴他,晚上只能自己睡,不過讓他不用擔心,他只是得了病,吃了藥就會好。

    他以為孟氏會因此厭惡他,阿琰也會疏遠他。但事實並非如此,雖然那之後阿琰不再吵鬧著和他一起睡覺,但卻比以往更關心他。孟氏待他也依舊和善,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也是在那次之後,趙珩的夢裡不再僅僅是惡鬼嘶啞著他,他自己也變成了惡鬼,他殺光了所有親近的人,他喜歡這嗜血的感覺。在他的夢裡,他掌控一切,乾坤顛倒,天地傾覆,餓殍千里。有個聲音告訴他,他的出生就是罪惡。

    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受盡折磨,白天的他有多溫和,夜晚的他就有多殘暴。

    但奇怪的是在昨天夢裡的後半段,血腥殘暴的世界忽然消失的無影無蹤,天地之間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無邊無際。他漫無目的的遊走著,直到強烈的疲倦席捲而來,他竟難得的安睡了片刻。

    趙珩動了動有些酸麻的手臂,猛然察覺有什麼不對。這一低頭,竟發現手臂上枕著一顆黑乎乎的腦袋。

    他驚坐而起,只覺渾身血液逆流,然而在巨大驚懼之下,他竟發不出半點聲音。

    趙珩這一動倒是驚了李玄度,他原本睡的挺香,偏被人擾了清夢,忍不住抬手拍了拍趙珩的腿:「別鬧,再睡會兒……」

    趙珩雙眸陡然瞪大,慘白的唇劇烈的抖著:「你,你你你在說話?」

    李玄度迷迷糊糊的應了一聲。

    「你沒死?」

    「哎呦可不敢死,我死了你弟弟不得心疼死。三兩銀子呢,死老貴的。」說著,還順勢往趙珩身上拱了拱,蹭了蹭腦袋。

    趙珩:……

    他平生從未與人這樣親近過,他害怕極了,緊貼著牆壁一動也不敢動。

    說曹操曹操到,有些人就是不經念叨。這剛說到趙琰,就聽外頭驟然響起一聲嚎啕:「娘啊,娘誒,大哥呀!是我不好,我把三兩銀子看丟了!三兩銀子跑了!嗷嗷嗷……」

    李玄度:……

    他長嘆口氣,認命的從硬邦邦的炕上爬起來。寬大的裡衣松松垮垮的掛在身上,精瘦的胸膛半遮半掩,潑墨長發隨意的搭在肩頭,頗有幾分曖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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