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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10:26:24 作者: 將欲晚
    董岸卻問:「你既知我是敵非友,為何還要和我合作?」

    景立說:「我以為,我們的目的是相同的。」

    董岸怔住,不說話了。

    董岸出身微寒,甚至因為窮,前三年都沒有攢夠進京的盤纏,錯過幾次科考。

    後來又因為毫無門路背景,即便高中榜眼,也只能被打發到邊陲小鎮。

    當時和他一起發配出京的還有一人,是當年的狀元。

    他當時覺得很奇怪,只因這位新科狀元郎並非寒微平民,而是正經侯府出身。

    兩人一併下放到雲州,又因年歲性格相仿,很快結成無話不說的好友。

    他這才知道,原來他們一家,因為曾是楚王一黨,才被皇帝所不喜。

    兩個年輕人具有蓋世才華,卻因為一些可笑的原因,被耽擱了整整六年。

    六年後,兩人從雲州調往同州。

    一個是普安縣令,一個是縣丞。

    後來,好友被調回京城,他便順理成章地填補了縣令的空位。

    彼時,據他金榜題名已經過去了八年。

    從未及弱冠的少年郎,變成了圓滑勤懇的父母官。

    他甚至想過,哪怕一輩子留在這苦寒之地,也不算是沒有作為。

    卻不想去年旱災,今年澇災,朝廷只顧著自己奢靡享樂,卻不顧及邊陲百姓的死活。

    他親眼看著那些熟悉的、蒼老的面孔因為窮困、活活餓死在他的跟前。

    而皇帝後知後覺撥下的那一點撫恤銀,也很快被蝗蟲似的貪官污吏,蠶食殆盡。

    他徹底失望,南境蠻夷來犯,將他苦苦建設了兩年的普安幾乎踏平。

    走投無路之下,董岸帶著剩餘的百姓上了山,乾脆當了土匪。

    此舉雖然荒唐,卻到底是解決了錢米藥糧。

    他丟了官,卻護住了這一方百姓。

    正在此時,他收到了舊日好友的來信。

    彼時好友已經從一方小吏升至翰林院為官,按理說前途不可限量。

    可是,他寫來的信卻將他維繫了二十年的忠君念頭徹底推翻。

    董岸終於想明白,這樣昏聵的朝廷,他又何必愚忠。

    後來,一封封書信往來之後,也有越來越多的人悄悄從京城遞送到西南,供他趨勢。

    只是獨木不成林,這一點點的人手不足以重建普安,懲治貪官。

    於是,董岸把念頭打到了景立的身上。

    景立果不其然將半數人馬都借給他,百姓有了糧有了水,朝廷的賑災銀也被他們順利偷了出來。

    情景一片大好,他又有了上峰官員貪污的證據,只要順著書信遞給京城,景立便是再也沒有利用的價值了。

    他本就是自家主上登位路上的一顆眼中釘罷了。

    但是這些話董岸自然是不會說的,但是聰明如景立,又何嘗不明白?

    他明知最後會被過河拆橋,仍願意和自己合作。

    他是過於自信,還是……

    董岸心思複雜,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驀的,他忽然想起什麼,好奇道:「在下還有一問。」

    景立淡淡道:「你說。」

    董岸說:「方才那二十多個人,王爺如何能認出我來?」

    景立勾了勾唇,似是想笑,眼底卻是一派冷漠。

    他手腕翻轉,手中匕首挽出一個凌厲的劍花。

    他說:「這一招,是我教給樓竟的。」

    董岸登時怔住,他那位狀元舊友。

    正是樓竟的弟弟,樓衡。

    而自己這功夫,也盡數為樓衡所教。

    但他不知道的是,樓竟死前,就是被這一招一擊斃命。

    第95章 西南大亂(二更)

    95.

    景立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天。

    他身邊的三個貼身護衛先後被砍死, 死後身上的傷痕,卻是不同。

    當時,他也曾懷疑是自己出的手,想要自絕經脈, 為他們償罪, 然而清醒之後, 他竟也循著那一點點蛛絲馬跡,察覺到了些許的蹊蹺。

    這三年來, 他雖然沒有真正查到兇手是誰。

    卻從來沒有把懷疑的目光放到過樓宴的身上。

    對於樓家,他始終保有一份愧疚, 卻沒想到在今日, 他卻是在這樣荒唐的情況下,得知了殺死樓竟的真兇。

    或許是他想多了?

    又或許是他在自欺欺人?

    景立看著一旁怔忪的董岸,只覺得胸口堵的人發悶, 他站起身, 深深吐出一口氣,然後吩咐宣禹, 「好好看住他。」

    然後自己走出了山洞。

    外間漆黑一片,樹影婆娑,黑壓壓地織成一片, 景立往前走了幾步, 仰頭望天,只見一縷細碎的月光投射到地面,經過層層疊疊的樹障,根本包裹看不到什麼光亮了。

    景立站在其中,只覺得自己整個被包裹在黑暗之中,伸手想去觸摸那光亮, 卻只能承接一抹虛無。

    不知是不是這些天太累的緣故,景立只覺得自己頭昏腦漲,手臂上粗糙包紮的傷處有痛意席捲。

    景立抬臂,用沒有受傷的胳膊撐住一旁的樹幹,忽然覺得有些喘不過來氣,眼前也花白一片,他抬手去撫胸口。

    卻碰到一個硬硬的紙片。

    景立指尖一頓,從懷裡摸出那紙片來,是青嫵疊給他的護身符。

    他的面上不自覺袒露出一份柔軟,唇邊勾出一抹溫柔的笑,夾著護身符的食指和拇指輕輕捻了捻,而後抬手,附在唇邊落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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