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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頁

2023-09-09 09:25:54 作者: 桃籽兒
    他推開房門的時候她已經睡下了,背對著門的方向,床頭的檯燈卻還亮著,暖色的光顯得特別柔軟,一點點昏黃,就像還沒有完全飄散的藥味,一點點苦澀。

    他回身輕輕掩上門,又輕輕坐在了她的床邊、正是她背對的方向,兩人都知道對方的存在,卻又都保持著沉默。

    「上次你問了我一個問題,卻還沒聽我的答覆……」

    在一片安靜中他先開了口,依然像春雨,潤物細無聲。

    「……你問我是否會娶你。」

    她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就像睡著了一樣一動不動地側身躺著,被子下細瘦的手卻忍不住緊緊攥住了床單。

    「會。」

    「我會娶你。」

    「只要你願意……我們隨時結婚。」

    「啪」的一聲。

    她的指甲崩斷了,微微的疼。

    就像她心裡那根弦斷的一樣徹底。

    這聲音驚動了他,讓他繞到了她的正面從被子裡拉出她的手,映著昏黃的燈光低頭檢查她的指甲,沒有流血。

    他似乎鬆了一口氣,薄情的浪子關懷起人來總是顯得特別迷人,她睜開了眼睛,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發愣。

    他發現了,於是輕輕地笑,接著好心地低下頭來方便她看得更清楚,華美的狐狸眼充滿蠱惑,又溫柔地調侃:「就這麼喜歡我?」

    他的聲音里夾雜著隱晦的嘆息。

    「……我有什麼好。」

    山崩海嘯就在那一刻發生,世界都毀滅了、只剩下他在燈下的影子,它頭一回如此徹底地籠罩了她,她蜷縮在裡面,就像正在被他擁抱。

    他有什麼好?

    ……哪裡都好。

    她愛他的一切,矜貴、薄情、溫柔、冷酷,像滋養種子的雨水一樣細密,又像摧枯拉朽的北風一樣凜冽;她愛他在這裡,也愛他不在這裡,愛他可以輕易為他人駐足,也愛他永遠留不下抓不住。

    ……一切。

    從小時候起就是了,她一直在角落裡看他,一邊被一碗又一碗苦澀的藥汁困在家族高高的石牆裡,一邊又從窄小的窗口安安靜靜地看出去,看到少年時的他扔掉書挨手板、噙著散漫的笑一次一次惹他父親生氣,看到他穿著合身的西裝坐船出洋帶回許多沒見過的新鮮玩意兒、過幾天又好心地送了她一台留聲機,看到他瀟瀟灑灑地去戲樓聽戲、身邊出現一個又一個美麗摩登的女郎,似乎永遠可以過得放肆恣意……

    所有她沒有的東西他都有,譬如自由,譬如勇氣,譬如輕易就可以把日子過好的本事……她發誓最開始她只是羨慕他,只是人長大後卻又慢慢變得貪心,偶爾也會幻想跟他在一起的生活,一定會美好燦爛得讓人不敢置信。

    「嗯,」現在她可以回答他了,小小的哽咽,「……你什麼都好。」

    他聽後又在嘆氣,也許是覺得她傻,可終歸也沒說什麼,只是伸手幫她順了順頭髮、就像對他妹妹一樣親切自然。

    「那麼等你好一些了就去跟那個畜生離婚,」他輕輕拍著她的肩,像是在哄她,「然後找個好日子,我們把喜事辦了。」

    這是多動人的話,她做夢都想聽的,過去只能出現在她不可言說的夢境裡,如今卻都化成真實了。

    可——

    「不,」她的眼淚從眼眶裡滑出來,掉落在乾淨的枕頭上,慢慢暈開,「我不要跟你結婚。」

    他聽言皺起了眉,像是不能理解她的意思,默了一會兒又問:「……為什麼?」

    她很眷戀地看著他,仿佛正在用自己所有的力氣去記憶眼前的一切,專注得都捨不得移開自己的眼睛,過了好一陣才反問他:「你又為什麼要娶我呢?」

    「因為那座礦山,所以你感激我、覺得對不起我?」

    「還是因為你覺得我沒有多少日子了……所以可憐我?」

    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人在燈光中的影子被拖得更長:「靜慈,我們——」

    「清遠。」

    她卻打斷他了,第一次像這樣稱呼他的名字,躺在枕頭上的樣子是那麼蒼白無力、好像下一刻就要撒手人寰,可偏偏含著眼淚微笑的樣子看起來又是那麼恬靜而滿足,好像對這世界沒有任何抱怨,也好像不再有任何未了的心愿。

    「……我們不能結婚的。」

    儘管我已經愛你愛了那麼久。

    儘管直到此刻我依然那麼渴望成為你的妻子。

    儘管我這一生所有的願望都與你有關。

    因為——

    「你並不愛我……」

    「……不是麼?」

    第154章 離婚 ……他好像沒愛過任何人。……

    關於愛不愛這種事, 白二少爺卻是沒法給出答案的。

    他該怎麼對別人解釋呢?

    ……他好像沒愛過任何人。

    少年時誰都狂妄,身邊有過幾個紅粉佳人,最初他也以為自己動過真情, 可到頭來不管是誰都會哭哭啼啼地說他是負心人;分開之後他的心中了無掛礙、就連一絲遺憾也無, 恰似春丨夢了無痕, 輕飄飄來又輕飄飄去, 沒法留下任何痕跡。

    後來年紀漸長,他的心變得更大, 去西洋走過幾遭長了見識、回來後便越發不能安分,於是愛上更大的事業,越發對所謂情愛提不起興致;他對誰都好、對誰都關照,其實不過逢場作戲互相當個笑臉人, 除此以外什麼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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