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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頁

2023-09-09 09:25:54 作者: 桃籽兒
    這樣就很好。

    只是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夜為什麼還要出來聽戲,明明自從和那個陌生人結婚後她就再也不來了,總覺得一來就會污了自己心底的那點清淨、同時也難免會糟蹋了這個地方,可結果她還是鬼使神差地坐進了這個包廂,大概內心還是太軟弱,一聽清嘉說他回來了便壓不住躁動,那麼甜蜜又那麼苦澀,像是終於等到了一個結局。

    薛靜慈。

    其實你根本就沒自己以為的那麼豁達。

    你是有欲望的……不是麼?

    她輕輕笑了一下,有些無奈又有些譏誚,彼時台上的戲唱得太過熱鬧、全然遮蔽了身後那一陣輕輕的腳步聲,直到對方終於在自己身邊落座她才知道有人來了,抬頭前先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出現在耳側。

    「桃花扇?」那人語氣微揚,聲音是不高不低不濃不淡的,像是一盞醉人的溫酒,「這齣可不好笑。」

    她扭過頭。

    ……便看見了他。

    久別重逢該是怎樣的場面?

    她不知道。

    唯一確信的是自己應當盡力扮演他心無雜念的友人、僅對他的回歸表現出得體的歡喜就好,可這實在有些困難,因為她喜歡他喜歡得太久了、想念他也想念得太久了,原本以為到死都不會再見的人忽然又出現在眼前,她的心便開始山崩海嘯狂風大作,一下子就被折騰得一團糟。

    她都張開嘴了,聲音卻堵在嗓子眼兒里,什麼悲啊喜啊憂啊懼啊也全都被堵住了,表現在外面的只是一片木然,像是沒有任何感情似的。

    原來久別重逢……竟是沒有聲音的。

    他卻還能說話,蓋因薄情之人總是好整以暇,暗色的西裝服帖地穿在他身上,最上面的那粒扣子卻松鬆散散沒有系好,所有隨性和招搖都在那裡,只這麼一點就顯示得清清楚楚。

    「你這人也真狠心,」偏偏他的話最多情,連嘆息都顯得真誠,似乎真有幾分難過似的,「說什麼身體不適不便見我,結果一轉頭就來逛戲園子。」

    「都三年了……我就比不上一齣戲招你待見?」

    她:「……」

    這是多動聽的話,好像的確很想見她、又好像她才是那個能左右他們這段關係的人,真正的紳士永遠不會讓淑女感到狼狽,儘管實際上她在他面前根本是一無所有。

    「我……」

    她的思緒很混亂、嗓子也有些不正常的啞,可總算還是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可以如願跟他說話了。

    「這不還是見到了,」她努力地微笑著,就像在夜裡面對自己的夢境一樣小心,「不過是早一點晚一點罷了。」

    平靜中帶著些許來不及修飾的僵硬,這表演大概頂多只能得個乙等。

    他卻顧不上給她評等第,也不想追究這些言語和這些神態各自都有幾分真幾分假,窗外久所未聞的戲聲同樣分不走他的注意,此刻那雙漂亮的狐狸眼裡只有她受傷的手腕,薄薄的眼瞼低垂著,乍一看好像漫不經心,可其實眼神已然整個晦暗下去了。

    「……真的結婚了?」

    她聽到他聲音淡淡地問。

    第134章 煙霧 你應當不會委屈吧?

    聽清問題的那一刻她早已麻木的心忽而又感覺到痛了。

    其實這根本沒什麼、畢竟事情已經發生了兩個月, 此前的毀傷更殘忍也更凶暴,她不也都一個人捱過來了?眼下實在沒必要在他面前露怯,平白顯得不體面。

    「嗯, 結了, 」她仍在微笑, 心裡則在悄悄地淌血, 「可惜時間不巧,沒來得及請你和清嘉喝上一杯喜酒。」

    這回她能評得上甲等了, 原來演戲也得熟能生巧——多逼真啊,「你和清嘉」,好像她只把他當成好友的哥哥、一個十分尋常的友人,足可以請到她的婚禮上坐坐, 還能從他手上坦然地接過一份隨禮。

    他聽言也笑了,俊美的男人天生會下蠱,隨便一個神情就能引人心甘情願為他下地獄, 即便他當時這個笑容早就冷透了、連眼中的光影都顯得岑寂和蕭條。

    「可他打你, 」他又在盯著她手腕上的勒痕了,「你讓我怎么喝這杯酒?」

    她:「……」

    她又啞巴了。

    每次都是這樣, 只要多和他說兩句話她就會想起自己當初為什麼會那樣深地愛上他, 世上第一等的風流或許就是這樣,雖然不是從頭到尾只為你一個掏心掏肺,可卻總能察覺你的傷口並願意伸手拉你出去。

    就好像……他愛你。

    一顆心在狂熱地震動低鳴,似乎在慶祝終於輪到自己得到這個男人的注目, 同時她又不免鄙夷自己的愚蠢傻氣,怎麼人家只是關懷你一句你就又以為自己也能擁有所謂愛情。

    她垂下了眼睛,同時試圖把帶著傷口的手腕藏進袖子裡,他並沒有阻止, 也像她一樣陷入了沉默,包廂外的戲台上仍是唱念做打皮黃鑼鼓,滿樓上下也許只有他們兩個是靜悄悄的。

    「離婚吧。」

    一片靜默中他又開了口,一向玩世不恭的人此刻卻不帶笑了,過分嚴肅也過分迷人。

    「離婚,然後對自己好一些。」

    他甚至又重複了一遍。

    他和清嘉真不愧是兄妹,都一樣關注她腕上的傷,也都一樣果斷地要讓她離婚,她知道他們說的都對,可心裡卻不像他們那樣有力量——她是軟弱沒用的人,天生就不曉得爭取也不曉得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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