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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09:25:54 作者: 桃籽兒
說完他就要走,明明是受了傷的人,此刻卻還一心想著要照顧她,她的心已經軟得一塌糊塗,忽然發現自己再也無法忍受這個男人從自己眼前消失——哪怕一分一秒都不行。
……她抱住了他。
在他將要與她錯身的時候……輕輕地、輕輕地抱住了他。
天曉得,那時她渴望的絕不是這樣清淺的擁抱,她的內心翻滾著滾燙的岩漿,讓她想要不顧一切地狠狠抱緊他,可她不知道他到底受了多少傷,一個看上去如此強大堅韌的男人此刻在她眼裡卻是一個脆弱的玻璃娃娃,她只怕自己讓他傷得更狼狽,更怕他……會撐不住。
「徐冰硯……」
她潰敗了,放任自己躲藏在他的懷抱里,側臉貼在他溫熱的胸膛上,餘光看到他們的影子在地上緊緊糾纏在一起,彼此之間沒有一絲縫隙,像在共享極致的親密。
可她要說什麼呢?
明明應該有許多話要說的,起碼應該有一句「對不起」,或者最少也該有一句「謝謝」,可到最後她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一遍一遍叫他的名字。
徐冰硯。
徐冰硯。
……徐冰硯。
男人沒有動作也沒有聲音,身上的溫度卻越來越熱,他的懷抱充滿了血腥氣,也許就在他如此溫柔地擁抱她之前剛剛出入過血淋淋的無間地獄,可她不知道為什麼竟絲毫感覺不到恐懼,只是痛、要命的痛。
「……別怕。」
她終於聽到他的聲音了,就從她頭頂傳過來,那麼低沉又那麼溫柔,像在哄一個做了噩夢的孩子。
「已經沒事了,」他慢慢摟住了她,寬大的手正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這裡很安全。」
「軍醫說你外祖母沒有受傷,伯母手臂上的傷口也沒有感染,子彈取出後只要仔細養一段日子就會好,天亮之後我會讓人送你們回上海,早些跟家人團聚。」
言語無味,寡淡至極。
這男人永遠都是這樣,不會陳情也不會邀功,無論自己遭了多大罪都不會牽動情緒,到頭來只會就事論事,絮絮的囑託和說明既平淡又瑣碎,半點也顯示不出他為她付出的艱辛。
可她都知道的,甚至能想像他一邊受著傷一邊去問軍醫她家人情況的場景,它是那麼真實又生動,簡直像是真的在她眼前出現過,連他當時蒼白的臉色都一併浮現了。
這個人……
她眼前更模糊了一些,淚水終於掉出眼眶,那一刻她不想忍也不願忍,只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場,儘管她並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哭什麼——真的就那麼害怕那麼委屈麼?好像也不是。
只是……她忽然覺得自己沒必要在他面前繼續忍耐了而已。
她哭得根本沒有章法,就像個不知所措的小孩子,滾燙的眼淚落在男人赤裸的胸膛上,將他的繃帶都打濕了。
他真的不會處理這樣的情況,幾年前他就曾被她的眼淚折騰得手忙腳亂,那還是她二哥出事的時候,他帶她去上海城外送他,回程時她就在車上哭了,立刻就讓他徹底低了頭;這麼長時間過去他依然沒有長進,她一哭他便心頭沉悶、什麼情緒都亂了,也許他本質真是個荒唐的人,那一刻竟心甘情願用自己擁有的一切去交換她一個微笑。
「清嘉……」
男人在嘆息,並用帶著血腥氣的手為她擦淚,她卻哭得更凶、氣焰也更盛,也許被愛的人脾氣總會大一些,她原本都沒這麼矯情了,現在卻是故態復萌一發不可收拾。
一併作祟的還有她對他的心。
她也知道自己是瘋了、是昏了頭了,可是她真的愛極了被他抱在懷裡的感覺,那麼圓滿又那麼柔情,給她以山崩海嘯一般強烈的悸動;沒有人會理解她今天在柊縣城外回頭看見他時的心情,就像沒有人會理解她剛才從外面闖進營房看見他時的觸動,明明只是一天之內朝夕之間,她卻覺得自己已經一輩子沒見過他了,而此刻他終於好端端出現在了她面前,她便忽然覺得此前計較的一切都不再那麼重要。
什麼他狠心拒絕她的仇怨,什麼他狐假虎威混不吝的妹妹,什麼該死的身份之差門第之別。
一切都是虛妄的泡影,都是無聊至極無足輕重的偽飾。
……她愛他。
就算經歷過了那麼多糟糕的事情也還是愛他。
就算他曾讓她痛徹心扉傷筋動骨也還是愛他。
就算明知道這個人身後還隱藏著無數的麻煩和危機也還是愛他。
那麼盲目、那麼愚蠢、那麼固執地……愛他。
「徐冰硯……」
她又仰起頭看他了,臉上全是狼狽的淚水,身上又是血跡和泥巴,亂七八糟的樣子絕算不上是美,可那一腔孤勇的樣子卻是驚心動魄的,足夠被那個擁抱著她的男人銘記一輩子。
「……我們真的不能在一起麼?」她已經哭到有些抽噎了,抱住他的手同時緊緊攥住了他的衣服,恍惚間又像是直接攥住了他的心,「我還是喜歡你……」
「……真的喜歡你。」
她是多麼柔弱啊,瘦削得像只流浪的小貓,可卻偏偏有著足夠摧毀他的力量,只要幾個字就可以讓他一磚一瓦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理性轟然倒塌。
她並不知道他的動搖,也不在意他此刻的沉默究竟代表著什麼,她只是被他熾熱的懷抱蠱惑了,瘋狂的感情讓她心甘情願在這一刻為他化成灰燼,即便再次被毫不留情地推開也全不在意——她只想親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