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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09:25:54 作者: 桃籽兒
「呵, 這又是唱的哪一出?」她抱起了手臂,帶著冷笑審視這對厚顏無恥的母女,「徐少奶奶不好端端待在你們的官邸過除夕,怎麼有工夫跑到我們這座破廟來了?」
這話說的,真是正正好戳在白清盈和吳曼婷的心窩子上。
——她們是不想留在徐家官邸麼?
……她們是不能。
白清盈她公公十二月便親自去了皖地,只因那段日子孫紹康將軍頻來電報,說自己已擋不住趙季二部的進攻,恐要丟了淮安。
徐振萬分頭痛,當初也沒料到趙開成和季明遠會聯手向他發難,可憐如今全國動盪、當局也是分身乏術,即便他向北京求援也未得到複音,於是只能從上海和浙江調兵,拆了東牆補西牆,已然難以為繼。
他的獨子徐雋旋一點忙也幫不上,整日泡在脂粉堆里的廢物唯一的作用便是替他老子在家痛痛快快地罵人,一下罵季家作孽所以兒孫被鋸了腿、一下又罵趙開成混帳他日必不得好死——當然罵得最多的還是徐冰硯,畢竟當初是他暗中聯合了護國軍從北京逃逸,後來又不知用了什麼手段哄得趙開成那個莽夫也做了他的馬前卒,如今還親自帶兵上了戰場,接二連三地讓孫將軍吃敗仗。
「忘恩負義的畜生!也不想想他是靠誰才有的今天!」徐雋旋氣急敗壞地在家中大聲謾罵,「一個一文不名的破落戶,要不是靠我父親提攜早就死在外頭了!老子就是養條狗都會沖我搖尾巴!他呢?不單搶老子的女人,還他娘的想要我們一家的命!」
如此激烈的言語基本每天都要來上三四回,倘若謾罵可以殺人,那徐冰硯恐怕早就死上幾百次了。
可話說得再狠也沒用,要料理戰事終歸還得親自上戰場,徐振將兒子一併帶到了安慶命他維繫後方,只將白清盈這些女眷留在了上海官邸,不料他們離去沒多久便有噩耗傳來,父子二人竟是一併死在了異鄉。
這自然是令人心驚的大禍,可不管外面是怎樣一副洪水滔天的慘象,徐家官邸關起門來還是一個平平靜靜的安樂窩——徐振將軍統共娶了八房姨太太,除了一個早先病死的,其餘都住在一起,其實誰又真的對自己這個所謂的丈夫掏心掏肺?女人們一聽自己的男人死了雖然難免悲痛欲絕地哭泣一番,可等眼淚一干便開始琢磨這分家產的事了。
來吧,搶吧,什麼夫妻情深生死相隨,都是騙人的鬼話,這世道沒有比錢更實在的東西了,男人死了可以再找,錢沒了可就沒處再爭了。
女人們於是個個摩拳擦掌預備瓜分徐家父子生前創下的基業,白清盈和吳曼婷便是其中最起勁的——笑話,她白清盈跟那些女人怎麼能一樣?她生了一個兒子!徐家唯一的男丁!這整個徐家都該是她的!這些女人一個子兒都別想從她手上撬走!她要真正翻身做人上人了!數之不盡的財富!坐擁整個上海灘!
白清盈亢奮得要命,好像公公和丈夫死了於她是一件天大的喜事,立刻便跟她母親一起聘請了最厲害的洋律師,和徐振那幫姨太太扭打作了一團——什麼上流,什麼體面,全都是假到不能再假的偽善面具,爭奪利益時她們都是兇惡的豺狼,一口便能從對方身上撕下一塊血淋淋的肉。
可這場爭端最終卻是無疾而終——因為忽然有一天徐家官邸就被士兵們團團圍住了,原本在徐振手下統領滬軍營多年的於興漢上校緊跟著出現,這一次他不再對著太太們卑躬屈膝,而是冷著臉告訴她們,此前她們拼命爭奪的一切早就有了新的主人。
……是徐冰硯。
一月中旬他便回了上海,卻到昨日才回官邸,昔日仰人鼻息的落魄軍官如今已成了這片繁華之地的主人,與他同行的還有趙開成、季思言兩位將軍。
那季家的公子雖說被鋸掉了一條腿,可談笑間依然風流倜儻,抱著手臂靠在徐家官邸高大的紅木門上,閒閒散散地同自己的昔日同窗搭話,還調侃:「你這義父可真會享受,官邸修得比我們雲南警政廳還氣派。」
趙開成就沒那麼多閒話了,一雙眼睛在官邸內嚇壞了的女人間四處逡巡,最後終於定在了白清盈懷裡抱著的徐斌榮身上,眼風陡然一利,手已摸上了自己腰間別的手槍,同時側過臉去對徐冰硯說:「那個孩子不能留。」
始終養在富貴窩裡的富太太們何時見過這樣兇殘的場面,一個個全都嚇得魂飛魄散,白清盈的腦子甚至變得一片空白了,直到自己的手臂被慌亂至極的母親狠狠抓住才猛地回過神來——這些人……這些人想絕了徐家的後!他們要殺了她的兒子!
她怕極了,在徐冰硯一步步向她走來時大聲地尖叫,以前她從沒覺得這個像影子一樣蟄伏的男人有如此令人心驚的力量,他低垂的眼睛像漆黑的深潭,凜冽而肅殺,對她沒有一絲憐憫。
「五點之前離開官邸,」他沉聲對所有人說著,語氣寡淡,無風無波,「否則就永遠不要離開了。」
沒有人會聽不出那男人語氣中的決絕和漠然,也沒有人會懷疑他這話的真偽——傳聞中他甚至親手殺了栽培他多年的義父,如今要殺一群手無寸鐵且與他毫無瓜葛的女人又是什麼難事呢?
富貴的姨太太們一個個抖如篩糠,就算捨不得這無窮的富貴也還是決定先保全性命,於是紛紛作鳥獸散;白清盈和她母親吳曼婷這回又是跑得最快的,畢竟她們懷裡還抱著徐家最後的骨血,倘若跑得慢了說不準那男人還會再反悔,最終都要死在他的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