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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頁

2023-09-09 09:25:54 作者: 桃籽兒
    她等了將近兩個禮拜,就算是再糟糕的郵差也該把信送到了,可她卻完全沒得到任何有關於他的音信——這是為什麼?因為他的傷情很糟糕、以至於已經無法回信了?還是他被什麼人什麼事絆住了、不便給她回信?或者……或者是信在周轉的途中出了意外,不幸被送信的人搞丟了?

    千奇百怪的猜測一股腦兒湧進了她的腦海,折磨得人越發難受,她一邊持續猜測著各種緣由一邊又忍不住偷偷自嘲,心想這些都是報應,冥冥之中她就是要彌補他,誰讓今年三四月時她沒有回覆他的來信呢?那時的他大概也像此刻的她一樣掛肚牽心吧。

    如此糟糕的境況又持續了幾天,她的消沉與焦慮已嚴重到無以復加,直到後來事情也沒有發生什麼轉機,只有一個既荒誕不經又理所當然的消息忽而從南方傳來——

    1915年12月25日,唐繼堯、蔡鍔、李烈鈞在雲南宣布獨立,因反對□□而出兵討袁,轟轟烈烈的護國戰爭就此爆發,一個空前混亂且殘酷的時代由此揭開了最初的序幕。

    而那個時候的白清嘉尚且不知道,這將多麼嚴重且深刻地……改變她和整個白家的命運。

    第67章 重逢 ——他要來北京了。

    雲南之地偏僻多險阻, 是辛亥之後少見的未被北洋勢力深入的省份,軍政界中多有同盟會人,曾為醞釀戰爭而多次秘密集會;那唐繼堯將軍也是個人精, 在護國運動爆發之前還曾秘密擴軍, 最終攢得討袁滇軍共兩個師和一個混成旅, 約有一萬五千之眾, 雲南軍政府還於1916年1月1日發布討袁檄文,於其中痛斥袁氏二十大罪狀, 字字泣血聲聲激憤,呼籲全國軍民共反帝制,保衛共和民國。

    大總統如今成了皇帝,脾氣自然也跟著大了起來,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不打仗是絕不行的——川、湘、粵等省軍隊有約八萬人,分自三路攻滇欲成夾擊之勢;唐繼堯脾氣也硬, 心想誰還不能分成三路了?於是也將手下兵將分為三軍, 第一軍攻川,第二軍入桂粵, 第三軍留守雲南伺機經黔入湘, 打的是在湖北武漢會師北伐的算盤。

    三個戰場於是很快一齊轟轟烈烈地打開了,四川、湘西、滇桂邊,幾乎整個南方都燃起了戰火,一連幾月都不肯消停, 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勢;這局面實在大大出乎了看客們的預料,畢竟當初癸丑年孫先生搞起了所謂「二次革命」,彼時國民黨坐擁半壁江山,還不是一開火就節節敗退了?如今滇軍的勢力大不如前者, 論理早該束手就擒引頸就戮,誰承想他們竟能翻起如此大的浪,甚至還在四川打了好幾場大勝仗!

    北京的權貴們漸漸開始感到慌亂了,白家人便是這一派的代表——剛剛得了爵位的他們怎麼能容忍袁政府倒台?天天在家祈求他們的皇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都嫌不夠。白老先生如今是天天在家中痛罵滇軍,只憑這麼一張嘴就足可以將他們送回老家,有時讀著讀著報紙還會忽然憤而拍案,怒罵:「季家!季家!又是他們!哪回都少不了季寧遠那個老匹夫!」

    如今的白老先生已可以算是戰事的晴雨表,每日都會搶在全家頭一個展開報紙察看戰況,倘若看完之後無聲無息,家中人便曉得今日政府軍是勝了;倘若看著看著便不禁破口大罵起來,可見這戰局便是有些糟糕了。

    這位被他痛罵的雲南軍政府的季寧遠將軍說起來也不是生人,同白老先生算是早有宿怨,白小姐還跟他的獨子季思言跳過舞,就在去年曾副參謀長辦的那場宴會上,也是那時才曉得他和徐冰硯曾是同窗。眼下他和他父親都是滇軍的將領,俱在黔湘邊境主持戰事,據說是殺得政府軍節節敗退,2月初便敗逃蜈蚣關了。

    「小人得志!豈能長久!」白老先生義憤填膺,在家中一邊吃早餐一邊高談闊論,「陛下天威無限,北洋一系亦兵力雄厚,他日時機一到必會發起反攻——什麼『護國軍』?不過是一群不識時務的烏合之眾,早晚要為他們的愚蠢和短視付出代價!」

    白老先生的這番預言果真沒錯,湘西一帶的戰局果然在2月下旬就再次生出了變數,北洋軍先丟洪江、靖縣、通道、綏寧等地,後於3月反攻麻陽、黔陽,護國軍寡不敵眾,據說已漸漸顯出頹勢,甚至還有傳言稱季家的軍隊遭遇了重創,季公子本人亦負了傷,眼下生死不知。

    這個消息傳回北京,又讓北洋一系的權貴們深感振奮,白老先生為之大悅,覺得自家剛剛獲封的爵位是更加牢靠了,因此而起的喜悅甚至沖淡了被陛下再次開口要錢的憂慮——這「中華帝國」的皇位也真是難坐,剛剛登基就要打仗,可那國庫早被外國人掏空了,軍餉又該從哪裡來?想來陛下也只能故技重施、再痛痛快快地發賣一批「公債」了。

    百姓們是可買可不買的,橫豎他們口袋裡統共也沒幾塊銀元,可腰纏萬貫的富商巨賈們卻無法倖免於難,尤其是那些擺明要抱帝國政府大腿的人,更不得不割一割肉、放一放血。

    白家便是這樣一隻肥美的羔羊。

    他們一家在去年12月曾被「一等伯」這個金光閃閃的封號迷昏了頭,而如今再回頭看卻覺得「一等伯」遠沒有「一等侯」風光了——人對功名和權力的追求哪有盡頭?好不容易嘗到的甜頭並不會讓人就此滿足,反而會催著人生出更加強烈的欲望。

    陛下要錢?好吧,給吧,反正陛下最終都會還給他們的,要麼直接還銀元,要麼間接還爵位,無論哪個都很好;沒錢?也無妨,反正白老先生已經跟梁元昌搭上了線,賭馬的生意雖不能長久做下去,可要在如此緊要的關頭猛套一筆大的似乎也只能靠它,他得儘快跟那個後生聯絡,把手頭僅剩的六萬大洋全押進去、再將最值錢的幾個廠子轉手換錢,獲的利可以跟對方分,這樣總不算虧待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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