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現言•都市 >飲冰 > 第113頁

第113頁

2023-09-09 09:25:54 作者: 桃籽兒
    午後的陽光特別暖融,正是一天中時光最為悠長慵懶的時候,她都跟著他走到車邊了、忽而卻極不想跟他分別,於是又拉著他說要散步消食。

    男人看了看人來人往的街頭、總難免還是有些顧慮,卻禁不住她纏,最終還是妥協了,領著她一起走進陳舊無人的老弄堂,在狹窄的小路上慢慢地走。

    他們都不說話,好像一起察覺了安靜的曼妙,老弄堂里的路坑坑窪窪凹凸不平,只有一半能漏進些許冬春之際的陽光,到背陰的地方就整個沒有了,明明暗暗的很多變。

    只有身邊的人是不變的,尤其是他,連走路都仿佛守著某種無形的約定,步伐穩健又規律,端正得沒有一絲訛誤;她卻好像最容易被這樣的嚴肅撩撥,餘光一直盯著他垂在身側的手,骨節分明修長有力,腦海中已經想像起被他牽著的光景了。

    唉,你到底還在等什麼?

    為什麼還不來牽住我的手呢?

    她偷偷在心裡抱怨著,可同時又更加愛慕他,漸漸地自己跟自己玩起了遊戲、用指尖去追他手指的影子,無論勾住勾不住都會心滿意足,還要在心裡嘲笑自己傻氣。

    他不知道她的這些小動作小心思,只是怕她衣服單薄會著涼,正琢磨著要打破沉默問她冷不冷,她卻忽然抬頭四處看起來。

    他一愣,問她:「怎麼?」

    她仍在很認真地四處看,還吸了吸鼻子,說:「我聞到烤甘薯的味道了——你聞到了麼?」

    烤甘薯?

    他抬頭看了看,倒果真在遠處的弄堂口看到了一個在賣烤甘薯的老人;這時她也看見了,瞧上去是興致勃勃,他眼中有笑意,低頭問她:「你想吃麼?」

    她其實很飽了、畢竟才剛剛結束一頓用時兩小時的午餐,可在這個與他關係悄然發生改變的日子碰到烤甘薯,她便隱隱覺得這是命運的安排、吃它是一樁不容推卻的義務。

    她於是十分嚴肅地點了個頭,很鄭重地說:「想。」

    又讓他莞爾。

    「好,」他很溫柔地遷就著她,「我去買。」

    他示意她在原地等,她卻不願意,眼下只一心想黏著他、半步路也不要分開,於是難得勤快了一次,跟著他一起穿過長長的弄堂走到了底,親自到那個小攤上去買甘薯了。

    烤爐邊的甘薯可多呢,多大多氣派的都有,她卻一概看不上眼,非要挑那種細細小小歪歪扭扭的,說是跟那晚他烤給她吃的那個最像,像在懷舊;他被她這纏綿的小心思磨得心裡一陣酥麻,自然她說什麼就是什麼了,那位賣甘薯的老人不明內情、只抱怨他們小夫婦吝嗇,連買甘薯都不捨得挑個頭兒大的。

    她可不管這些,買了甘薯就想拿在手上吃,他卻知道她嬌貴、泰半會被燙著,於是說:「等一下再吃吧,涼一涼。」

    這樣的體貼白小姐平生見得多了,哪一個見到她的男人不是這樣小心翼翼地伺候討好?可那些她都不稀罕、只被他一個人的體貼撩撥得心蕩神馳,此刻臉頰已經染上了淡淡的粉色,如同五月的木槿花盛開在料峭春寒里,一邊跟他一起在弄堂曲折的小路上走著一邊又撒嬌:「那你幫我剝。」

    這哪裡還需要她專門說?本來就要給她剝的。他拿慣了槍和刀的手一點也不粗野,乾乾淨淨地剝掉了甘薯的皮,動作既端正又斯文,讓她又想起他是文人出身——唉,他怎麼這麼好,怎麼都沒有缺點呢?

    她心滿意足,從他手中接過甘薯來吃,剛咬一小口就微微皺起了眉,繼而抬起頭看他,十分認真地點評:「一般,沒有你上回烤得好吃。」

    他笑了,好像有點無奈,大概是以為她在誆他,她撇撇嘴、又把甘薯遞到他嘴邊,說:「我是說真的,你自己嘗嘗嘛。」

    沒想到他卻一愣,看看甘薯又看看她,神情有點微妙。

    她一頓,這才意識到自己行為的不妥,竟把自己剛剛吃過的東西遞給他,這實在……太不禮貌也太過孟浪了。

    她的臉燒得更紅、像搽多了胭脂也像喝醉了酒,一時甚至不敢看他,當即就要收回自己的手,匆匆說:「抱歉,我……」

    可話尚未說到一半就頓住了,並非她語塞口訥,而是他……

    ……輕輕拉住了她的手腕。

    她抬頭看他,正正撞進男人深邃的眉眼裡,比如此蕭索冷清的冬末更加幽寂深邃,同時又比她見過的任何春夏盛景都更為平和柔情,溫熱的手虛握在她的腕上,低沉的聲音滑進她耳里,在問:「你要我嘗嘗?」

    撲通。

    撲通。

    撲通。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沒出息,僅僅是被這個男人握住手腕就悸動得心跳如雷,她甚至有些喘不過氣,卻又不甘心地把這歸咎於弄堂的狹窄,同時又不受控制地偷偷想著:就此時,就此地,如果他親吻她,那……

    她不說話了,兩人之間只有靜靜的呼吸聲,曖昧在劇烈地翻滾,只差一點就要變成令人難以承受的激情,她很嚮往又很不安,最後他卻忽而退開了,繼續與她保持兩步的距離,那一刻她好像鬆了一口氣、可更多的又好像是遺憾和不甘。

    這實在太複雜了……

    她不單不懂他,甚至也開始不懂自己了。

    最終的結果是他們都在那個狹窄的弄堂里待不下去了,即便是看起來心如止水的他也難免受到那番未遂的激情的襲擾,深恐繼續那樣下去他會守不住自己的底線、做出太過唐突冒犯的舉動。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