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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頁

2023-09-09 09:25:54 作者: 桃籽兒
    語氣真是不耐煩。

    也不怪她沒心思出來玩這些個無聊的遊戲,全賴徐冰硯至今還沒有歸滬,在上次給她的信中也沒有明確提及歸期,只在感謝她和她父親為山東籌措捐款的事。

    唉……可真是糟心。

    白老先生卻沒心思理會愛女的抱怨,只和梁元昌一同站在看台上眺望場下的光景,後者的眼神兒也控制不住地時不時就往白小姐那裡飄,只是礙著人家父親就在當場不好意思太明目張胆罷了。

    白老先生倒似沒察覺這些小波瀾,只朝著自己的愛女招了招手,將她從賀敏之身邊叫了過來,又微笑著指著場下的幾匹馬,說:「清嘉,來,替父親選一匹下注。」

    說著,給了她一千的籌碼。

    梁元昌一看這位美麗的小姐來到了自己身旁,一時也是抖擻了精神,連忙很殷勤地給起了建議,指著一匹深棕色的混血純種馬說:「那是從英國來的馬,是阿拉伯馬、西班牙馬和加洛韋馬的混血,品種極好,贏面很大。」

    白小姐可矜高呢,只不冷不熱地掃過去一眼,也說不上是看中了還是沒看中,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籌碼,嫌棄地撇了撇嘴,說:「只押一千有什麼意思?小打小鬧的浪費功夫。」

    傲慢極了。

    美人不快可是天大的事,梁元昌怎能坐視不理?連忙又要叫人再去拿一千籌碼給白小姐助興,橫下心要割肉博美人一笑了,哪料人家卻又悠悠然補了一句:「我二哥上桌都是一萬大洋打底,我總不能比他的派頭小吧。」

    這……

    梁元昌頓住了,臉色亦有些微妙的僵硬。

    一萬……五倍的賠率,那就是要帶走他整整五萬的真金白銀。

    恰此時白宏景也朝他投來一瞥,這老匹夫表面上在訓斥他女兒不懂事,可那眼神里透著的卻是對他的試探,他於是終於明白白宏景今夜為什麼要帶他女兒來了,全是要借這位驕縱大小姐的口說出他白宏景不便說的話,再從他梁元昌的口袋裡套出錢去探他的底。

    ……這老王八!

    梁元昌心裡是狠狠罵開了,絕不想讓對方順意,然而此時餘光卻見坐在席上的陸芸芸給他投來了警示的眼神,似乎在提醒他些什麼……

    他深吸一口氣、總算是忍住了沒有發火,心裡已經發了狠,面上卻仍然端著風度翩翩的笑,看起來是一點也不肉痛,伸手招來人便行雲流水地吩咐,說:「都聽白小姐的——去,拿一萬的籌碼來。」

    這天的盤子可賭得大了,梁元昌痛失五萬大洋卻沒換來白小姐一絲笑臉,便是全世界最虧本的買賣也沒這遭來得失敗,所幸他也不是全無收穫——起碼白宏景對他的家底是越發信任了。

    何以見得?那日他終於答應留在馬場用晚餐,席間還難得跟自己談起了生意,當被問及有無興趣入股這家華人自辦的跑馬場時,他的態度也不再是拒絕和飄忽了。

    梁元昌禮貌地微笑著,自然又氣派地點上了一支昂貴的西洋雪茄,在對白宏景客氣敬酒的同時,又暗暗與陸芸芸相視一笑……

    白家人離開跑馬場時已近夜裡九點。

    白老先生喝了酒有些微醺,賀敏之一邊埋怨他不注意身體一邊要扶著他上車,半路卻殺出個陸芸芸,非要把人拐到紅江花園去。

    酒後的白宏景也很荒唐,色丨欲伴著酒氣一齊往天靈蓋上沖,最終還是拂了正妻的面子、跟著姨太太上了去紅江花園的車——這可把陸芸芸得意壞了,一邊往自己的車上走一邊扭過頭頻頻看向白清嘉,分明就是一副志得意滿耀武揚威的樣子。

    白小姐的脾氣多麼糟,哪能受得了這種氣?當即便要上前給陸芸芸順順腦子,可惜到最後關頭卻被她母親勸住了。

    「算了,算了,」賀敏之微微蹙著眉,眼裡卻早已沒有年輕時的悽苦和委屈,只剩下淡淡的嘆息,「咱們回咱們的家,管這些做什麼?」

    那委婉的樣子看起來像是淡泊開悟,但其實白清嘉知道的,母親只是被磨得沒了脾氣罷了。

    她心裡又有些難受了,默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沒逆了母親的意、扶著她要上車,忽而又聽身後傳來一聲陌生人的問候,回頭一看是跑馬場的侍應,正對她欠著身,說她掉了東西、要親自回跑馬場裡去取。

    「掉了東西?」

    白清嘉眉頭微皺,又扭頭看了看秀知,後者左右查驗了一遍,發現隨身帶的東西一應俱全都在其位,遂也一臉茫然。

    白清嘉於是又對那侍應說:「你們搞錯了,我沒有遺失任何物品。」

    「是一張支票,」對方又補充,神色有些閃爍,「要不小姐親自去看看,總是更放心一些。」

    ……支票?

    聽到這兩個字時白清嘉的神情微微一動,在短暫的莫名之後心底又忽而冒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想,她有些不敢置信,心跳卻漸漸快起來了,撲通撲通,讓她的情緒都跟著有些凌亂。

    「是麼?」她盡力表現得平靜自然,語氣也是煞有介事的,「那可能的確是我掉的……帶我去看看吧。」

    賀敏之都不知道自己的小女兒出門還帶了張支票在身上,心下雖覺奇怪卻也不曾深究,只讓她把秀知也帶上一起去,又囑咐:「快些回來,母親在車上等你。」

    而當白清嘉跟隨著侍應一同繞過喧囂的跑馬場、走到寂靜無人的後院小路上時,她便終於在昏黃的路燈下見到了那個已經闊別了整整六個月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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