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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09:25:54 作者: 桃籽兒
    ……是馮覽。

    彼時大雨滂沱人聲紛雜,混亂的碼頭之上有數不清的人臉在白清嘉面前晃來晃去,可在那一道道刺目的白光之中她還是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男人——像過往一樣冷峻嚴肅,一身板正的軍裝站在馮覽身邊,那雙黑色的眼睛還和去年十月他們初次在這個碼頭相遇時一樣深邃,只是如今他卻不會再溫和地把自己的外套借給她遮雨了。

    他要來抓她的哥哥。

    甚至……他會殺了他。

    夏夜的暴雨本不該讓人感到寒冷,可與那個男人目光交匯的一瞬白清嘉還是難免如墜冰窟,她忽而不知道此情此景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又唯恐它們融為一體,那些夢裡的糟糕圖景會一一變成讖語,將不可逆轉的噩運帶到她面前。

    茫然間馮覽已經開了口,這位徐將軍的得意臂助正斯文地推著自己的眼鏡,看著白宏景笑得客氣,聲音隔著雨幕傳來,問:「白老先生?如此暴雨之夜您怎麼會親自到碼頭來?我還當方才是我看錯了。」

    他身後羅網森嚴,數以百計的軍警整整齊齊地站在雨里,鋥亮的槍枝在刺目的白光中泛著冷色,如此氣勢洶洶顯見是有備而來,彼時白老先生雖心神巨震,卻還是想通了一切的原委。

    ……他被監視了。

    徐振可真不愧是一口辣喉的老薑,想來早就暗中派人盯住了白公館,料定他若知曉次子下落必然會暗中為其周旋,同時必定會在其離滬之時至碼頭相送,屆時他只要派部下守株待兔就能人贓並獲,清遠是插翅也難逃了。

    這番陰謀哪裡能算高明?不過是尋常伎倆罷了,偏偏他關心則亂沒了章程,又實在沒想到徐振為人會如此卑劣決絕,這才栽在了如此淺陋潦草的坑裡!

    白宏景心下沉痛已極,面上卻還不得不端出一副泰然的樣子,指望著馮覽能看在白家與徐家有姻親的份上高抬貴手,說:「沒什麼大事,只是近來進了一批好貨,老夫要親自來掌掌眼——怎麼,這也犯法麼?」

    馮覽也曉得白老先生心中的那一層指望,可他卻註定要辜負他的殷殷期待,同時他還對白家人這股子死到臨頭還硬著脖子的清高勁兒十分反感——不就是一個靠做買賣發橫財的賤賈麼?還真以為自己能算什麼金貴的人家?得罪徐家於你們能有什麼好處?現世報來得便是這麼快,要教你們知道厲害的。

    他心裡譏誚地發著狠,臉上的神情卻比白老先生還滴水不漏,既客氣又恭敬,說:「老先生哪裡話?您看您的貨,自然不犯法。」

    大雨如瓢潑,天邊又傳來一聲悶雷,恰似馮覽蛇目中一閃而過的陰狠一樣令人心驚,他頓了頓,話鋒立即一轉,補充:「只是我們接到線報聽聞今夜有革命黨要偷渡出海,這就是違法的了——給公家辦事嘛,總要講規矩,不得不親自來驗一驗查一查,還請老先生見諒。」

    說完,臉上神情厲色一顯,已對身邊的士兵下了令:「去,查查那幾艘船。」

    指的赫然就是革命黨們的藏身之處!

    白清嘉是徹底慌了,她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父親面色慘白地對馮覽露出了示弱的神情,這個高傲了一輩子的華發老人眼下為了自己的兒子向一個晚輩低頭,而對方卻殘酷地視若無睹,仍命令軍警們手持槍械、一步步向那幾條漁船逼近。

    身後便是奪命的懸崖,她知道她和她的家人此刻就在生死一線之間,可是上天入地皆是死路,絕無縫隙容他們逃出生天。最絕望時她還是看向了徐冰硯,隱隱期待著他能像當初在曾副參謀長的官邸一樣從天而降伸手將她拉出困厄的絕境,可如今他卻站在雨幕的那頭一動不動,幽深的眼睛越過她看向了更遠的地方,清冷又肅殺,像一尊不知憐憫的石像。

    她終於徹底放棄了,目光從他身上狠狠別開,耳朵卻在一片蒼茫的雨聲中絕望地捕捉著軍警們的動靜,清清楚楚地聽到他們從堤岸跨上甲板、從甲板走向船艙、又催命一般敲響了船艙的門。

    未得應答,他們於是狠狠破開了那漁船上單薄的小門。

    「長官!這裡有人——」

    第42章 一發 好像很疼惜她,又好像在哄她。……

    白清嘉的心被狠狠攥成了一團!

    她兩隻手都在發抖, 感官幾乎是麻木了,連被她父親下意識地狠狠掐住了手腕都感覺不到疼,又聽馮覽悠悠然地「哦」了一聲, 音調上挑, 夾雜了幾分毫不掩飾的愉悅和戲謔, 隨後也在一眾軍警的護衛下一步一步向船艙靠近了。

    「二少爺, 」他的聲音大起來,好像是故意說給白宏景聽的, 「請你自己出來吧,馮某也不想傷了和氣。」

    船艙里無人應答,白清嘉也不敢回頭去看,可沒過一會兒身後就傳來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像是有一群人從船艙里走了出來。她緊緊閉上了眼睛,耳邊卻又出現了幻聽,仿佛聽到了子彈上膛扣動扳機的聲響, 然而半晌之後身邊卻又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大雨綿延不絕於耳。

    白清嘉越發不明所以,忽而又覺父親緊抓她手腕的手卸了力, 遂下意識回頭看去——

    只見船艙中走出了一群生面孔, 有男人也有女人,個個衣著破落神情閃躲,像是在工廠里做工的,哪有白家二少爺白清遠半□□影?

    她怔住了, 滿眼的不可置信,扭頭看父親也是同她一般形容,再看那幾個青幫中人卻是不驚不躁,似乎早就知道這船里的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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