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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09:25:54 作者: 桃籽兒
    於是從這天起白小姐便終日與紙筆為友,攢著勁兒要早日譯好自己的第一本書。

    白老先生也從傭人們那裡得知了此事,知道小女兒受了一個編輯的蠱惑,現在天天悶在房間裡做什麼翻譯。他自然是看不上這類活計的、也不想讓女兒為此勞心費神,可她剛剛在徐雋旋的事情上受了委屈,他也不好再阻止她這好不容易才培養起的小興趣,姑且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她去了。

    她是真上心,平時那麼憊懶的一個人,如今每天不到七點鐘就起床了,都不用人催;只是睡覺時間卻推遲了,常常到夜裡十一點還不肯熄燈,於是家裡的傭人們就開起了玩笑,說秀知是命苦的,要麼得催小姐起床、不然就要催她上床,總歸不得閒。

    而忙碌的日子雖則辛苦,可終歸能讓人感到充實,原本窮極無聊難以為繼的日子忽然就跑得飛快,時間一下子竄出去,轉眼竟進了三月了。

    北京的春日可沒有多惹人喜愛,不單冷得沒有個春日的樣子,而且乾燥多塵土,令南方來人總難免有些不適應。所幸白清嘉在這個春日交了稿子,李銳也很守信,沒幾天就給了答覆,在信中盛讚她的翻譯靈巧、譯出了法蘭西的奔放與熱烈,比時下大多數的所謂譯家都要高明得多,與此同時還隨信寄來了她的稿費。

    整整一百五十大洋。

    這筆錢麼,說多不多說少不少,於尋常人家而言足夠幾年花銷,可對白小姐來說卻還不足她一件尋常衣服上的扣子值錢,自然不會太令人激動。可這又的的確確是白小姐平生第一次自己賺到錢,這難免讓她心潮起伏,看著手中那幾塊漂亮的銀元,覺得它們長得都比平時從父親那裡拿的要俊俏許多。

    她心裡十分開懷得意,禁不住便要拿出去顯擺,無非也就是到父親母親那裡轉一圈,還要裝作漫不經心,譬如從他們眼前過時愣要讓銀元狀似不小心地從口袋中滑落,然後她又要狀似不知情地問上一句:「呀,這裡怎麼有這麼大塊的銀元?是誰掉的?」

    惹得她父親母親也是十分無奈。

    賀敏之比白宏景更買小女兒的帳,一面覺得她嬌氣可愛,另一面又不吝嗇誇她能幹,白清嘉一得誇獎那就更來勁,又纏纏綿綿地摟上了她母親的胳膊,纏著人問:「母親有沒有什麼想要的?我給你買。」

    大包大攬的小財主模樣逗得她母親樂不可支,拿手去點她的小鼻尖,笑著說:「我什麼都不要,你自己拿去花了吧,買些喜歡的小玩意兒。」

    白清嘉撇撇嘴,覺得母親不給她面子,打定主意要自己用這一百五十大洋在家中買出一番地位,遂帶著秀知一同出了門,在偌大的北京城來回逛了起來。

    只是白小姐的雄心壯志雖則十分可嘉,可那口袋中裝的錢財卻略顯出一些單薄。

    她本想替她母親買一個成色上好的玉戒指,遂十分有排場地進了珠寶店挑選,那裡的店員見她滿身貴氣還以為來了筆大買賣,是以一個個都是萬分殷勤地上前伺候,然而待白小姐施施然地坐下一看,才發現但凡能入自己法眼的珠寶首飾都得要一千大洋往上數,她這區區一百五十元頂多只能買個鑲著碎寶石的金飾,還不定是那個國家來的寶石呢。

    這真是大大出乎了白小姐的預料,令她在感到喪氣的同時又覺得有點丟人,頭一回生出了囊中羞澀的侷促感。不過白小姐是什麼樣的氣派?怎麼會被人看出短處?就算是自己錯了也要反咬別人一口,當即就端起了架子皺起了眉,還煞有介事地跟身邊的秀知念叨了一句:「現在的珠寶買賣也真是好做,連這樣的成色也能端出來賺錢?北京的買主們也真是寬容。」

    說完就款款站起來走了,反而讓開店的人臊得滿臉通紅。

    從珠寶店出來,白小姐又逛起了服飾店、文玩店、皮具店,反正無論什麼店,但凡是她瞧上眼的東西全不是一百五十大洋買得下的,就連一塊看起來勉強像樣子的懷表都要三百大洋,她為此感到十分喪氣,最終只能拐進飯店小吃店去給家人買些甜糕了。

    秀知瞧出小姐不滿,也是偷偷捂著嘴笑,還說:「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這可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好福氣,小姐怎麼還不高興了?」

    道理雖是這麼說的,可白清嘉仍難免有些心氣不順,尤其當她拎著甜糕從飯店走出來、在途徑百貨店時從櫥窗里看到了一身漂亮的男士西裝時,那股子不順的感覺就越發昭彰了。

    那應當是一件出自西洋設計師之手的作品,剪裁一流、用料上乘,連袖子上釘的袖扣都透著一股精緻考究的味道,憑她估計標價怎麼也要七八百元,遠不是她今日帶的這點錢可以買下的,可這卻不妨礙她在看到它時就想到……

    ……徐冰硯。

    那男人一直太刻板肅穆了,仔細想想之前每回見面他身上穿的都是軍裝,自然他那樣也很朗闊挺拔,可她偶爾也會忍不住想像他穿其他衣服的樣子,譬如西裝,譬如白色的襯衫,譬如英倫紳士常愛穿的……他生得那樣好看,穿這些一定也會讓人覺得賞心悅目吧,大膽的摩登女郎們會忍不住對他拋媚眼兒,即便是舊派的女子也會在閨閣中偷偷遙想他的英俊。

    ——啊,她怎麼竟會想著要打扮那個男人了?他又不是她什麼人,她為什麼要想著給他買衣服?何況他都兩個月不曾聯絡她了,自那晚匆匆一別後就音訊全無,她理這種人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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