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轟！平地一聲雷，她被震得傻在當場。

  "他的個性太像你了，愈平靜愈傷痛，愈傷痛也就藏得愈深。"傅經雲哀傷的說。

  "我經常想到過去的你，在大家面前總是開開心心、笑容滿面，但是兒子卻告訴我，你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並不好笑，只好發呆和嘆氣，因此我在想，當你個人在發呆和嘆氣時：心裡到底在想什麼？而看見這樣的你的兒子：心裡又在想什麼？這事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持續了多久？"

  葉香茴的臉色一片蒼白。

  "我們的兒子太懂事乖巧了，就像在那八年婚姻生活中的你一樣。可是這樣的你們真的幸福開心嗎？答案卻是否定的。"

  傅經雲扯了扯唇瓣，卻發現自已連想苦笑都笑不出來。

  他深吸一口氣，繼續說："兒子所受的傷，雖然絕大多數都是因我所造成的，但你也必須負點責任，因為你讓兒子看到了應該要讓我看到、而不該讓他看到的那一面，所以你也有錯。"

  他殘忍卻沒有絲毫冤枉她的控訴，讓葉香茴再也遏制不住的落下淚來。

  "我說這些，並不是要讓你哭。"傅經雲嘆息的將她拉進懷中，溫柔地擁抱著她。

  她窩在他懷裡，哭得泣不成聲。

  "事已至此，我們現在該做的是想如何挽救，值得慶幸的是子昊還小，一切都還來得及。"他擁著她柔聲道，"最近我們的兒子就有些改變了，你沒發現嗎？"

  葉香茴聞言驀然抬頭看他，盈滿淚水、哭紅的雙眼中有著明顯的疑問。

  "你沒發現他最近每次跟我們出去都玩得有些瘋，比較像一個不受控的十歲男孩了嗎？"

  她怔怔地看著他，回想連續幾次一家三口的出遊，不管是夜宿汽車旅館、去影城看電影、去棒球場看球賽，還是跑去八里左岸騎累死人的腳踏車，寶貝兒子的確都玩得很瘋。

  原本她以為因為是第一次，兒子的情緒理所當然會high了一些，但現在回想起來，他的確有點不受控制，和平常懂事聽話的模樣相差許多。

  "發現了嗎？"他問她。

  "也許是因為第一次這樣出門玩，所以特別高興。"她不確定的說，聲音因剛剛的哭泣而變得沙啞。

  "不管是不是第一次，重點是他已經開始讓自己的情緒顯露出來了，不再藏在懂事乖巧的面具下。這是個好現象，你不覺得嗎？"

  葉香茴伸手擦去臉上的淚水，對他點點頭。

  "所以，原諒我好嗎？雖然我讓兒子受了傷，卻也找到治癒他的辦法，在一切都還來得及挽救的時候，我們一起努力。"他低聲求道。

  "只此一次，下不為例。"她沉默許久後才說。

  "遵命。"他立刻應允。

  三人行有好也有壞，好處是可以讓兒子愈來愈開朗活潑，壞處卻是傅經雲沒辦法做想做的事。

  這"想做的事"包括追求老婆、和老婆談情說愛，以及做一切愛做的事，因此讓他超級鬱卒的，但是他又不能把已經習慣跟著他的兒子一腳踢開，而且老婆也不會允許，所以他到底該怎麼做呢？

  最近他為了解決這個問題，一直都在傷腦筋。

  "爸，今天我們要去媽媽那裡嗎？"上學途中，傅子昊坐在副駕駛座上，開口問父親。

  雖然他們兩天前才去過，可今天是小周末，如果爸爸今晚不用加班，媽媽也沒事的話，那他從安親班寫完功課之後，爸爸就可以直接到安親班接他去媽媽家了。

  "子昊，爸爸問你一個問題好不好？"傅經雲沉吟了一下，開口說。

  "什麼問題？"

  "你想不想要一個弟弟或妹妹？"

  傅子昊有一瞬間的呆愣，然後表情逐漸變得有些小大人。

  "這又不是我能決定的，要看媽媽要不要再生一個弟弟或妹妹給我呀。"他說。

  傅經雲有些無言。"爸爸只是想知道，你想不想要？"

  "我沒差呀，隨便都可以。"

  他有種想吐血的感覺，早知道不該將兒子當成普通的十歲小孩看待，即使兒子近來有點恢復正常也一樣。

  "但爸爸想嘎！"他只好直接說出他的意圖。

  "喔，那你要叫媽媽幫你生喔，我沒辦法幫你。"

  如果真

  ..

  的吐得出血，傅經雲已經吐了。

  "兒子，你是不是想氣死爸爸？"他深深地吐氣道。

  傅子昊露出不解的臉色，似乎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麼可以氣死爸爸的事。

  看兒子一臉狀況外的神情，傅經雲突然覺得自己很蠢。他幹麼跟十歲的兒子在這邊迂迴來迂迴去呀？有話直說不就得了，畢竟兒子現在可是站在支持他的一方。

  "兒子，爸爸真的很想讓你媽媽再替你生個弟弟或妹妹，爺爺奶奶也很希望。可是你媽媽到現在都還不肯和爸爸結婚，又怎麼會答應替爸爸生孩子呢？"

  "那爸快點想辦法讓媽媽和你結婚呀。"

  "你說的真簡單。"傅經雲苦笑道，一頓後，他猶豫的對兒子說："其實爸爸有一個辦法可以讓媽媽和爸爸結婚。"

  "什麼辦法？"傅子昊臉上頓時充滿了希望。

  "說到這個辦法，有一件事爸爸要先告訴你。"傅經雲說。

  "什麼事？"他滿臉疑惑。

  "你知道媽媽第一次和爸爸結婚是為了什麼事嗎？"

  傅子昊搖頭。

  "是為了你。"傅經雲微笑道。

  "為了我？"露出驚異的表情。

  "因為媽媽的肚子裡有了子昊，而子昊需要一個爸爸，所以媽媽為了你就和爸爸結婚了。"他微笑的點頭，用最簡單的方式告訴兒子前因後果。

  "爸爸想讓媽媽的肚子裡先有個弟弟或妹妹，這樣為了弟弟或妹妹，媽媽就會再和爸爸結婚了？"傅子昊雙眼圓瞠，竟然一點就通的把父親的計謀說了出來。

  "我兒子真聰明。"他哈哈笑道，對兒子舉一反三的聰明才智驚喜不已。

  "爸好卑鄙。"

  "噗！咳咳咳咳咳……"傅經雲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樂極生悲。

  他咳了半晌，才有辦法再說話。

  "你知道卑鄙是什麼意思嗎？"他問兒子，真怕自己遲早有一天真的會被兒子氣到吐血而亡。

  "當然知道。爸，你不要小看我好嗎？我當然知道卑鄙是什麼意思，你現在想對媽媽做的事就很卑鄙。"翻了個白眼看向他。

  傅經雲一整個無言以對，又不知道該對兒子說什麼，最後乾脆自暴自棄的說："算了，卑鄙就卑鄙。重點是，你不希望媽媽和爸爸早點結婚，然後快點再像以前那樣住在一起嗎？"

  "想。"傅子昊老實說。

  "既然想就好，爸爸現在只想到這個辦法讓媽媽早點和爸爸結婚，所以你要不要幫爸爸的忙？"他當機立斷的直接進入最後重點。

  輕皺了下眉頭，掙扎一會，最後還是認命的點了點頭。

  "爸要我做什麼？"

  "最近不要跟爸爸去媽媽那裡。"傅經雲直截了當的說。

  "為什麼？"傅子昊瞬間睜大雙眼，露出一副不甘願的樣子。

  "因為爸爸要讓媽媽懷孕呀，你若跟去了，媽媽就不可能懷孕了。"

  "為什麼我去了媽媽就不會懷孕？"他不服。

  "這等你長大了就知道為什麼。"

  "爸不跟我說，我晚點打電話問媽媽。"莫名其妙不讓他去媽媽那裡，傅子昊沒辦法接受。

  "臭小子，你敢威脅爸爸？"

  "誰教爸都不把話說清楚，想騙我，不讓我跟你去媽媽那裡。"他氣憤道。

  傅經雲怔愣了一下，沒想到兒子會直接顯現自己的憤怒，這讓他的心頓時充滿了安慰，說話的語氣也因此更加柔軟起來。

  "爸爸沒有騙你，如果你不相信爸爸說的話，你回家後可以問爺爺或奶奶，但就是不准打電話問媽媽。"他溫柔地對兒子說。

  父親的安撫讓傅子昊的怒氣消散，開口問道："為什麼？"

  "因為你若是打電話問媽媽，那爸爸想讓媽媽懷孕，讓媽媽早點和爸爸結婚的計劃不就泡湯了嗎？你這聰明的腦袋怎麼突然變笨了？"他笑著伸手揉了揉兒子的頭。

  傅子昊眨眨眼，瞬間明白了為什麼，但是對於"他去了，媽媽就不會懷孕"這個問題，依然充滿疑問與不解。

  他認真的提醒自己，今天回家後一定要問爺爺奶奶這個問題，不能忘記。此時，遠在幾公里外的傅家爺爺突然打了個噴嚏。

  他輕皺一下眉頭，揉了下鼻子，喃喃地說："是要感冒了

  嗎？"

  吹著口哨，傅經雲腳步輕快的踏著樓梯往上爬，跟屁蟲兒子今天沒跟來了，今晚他終於可以和老婆過兩人世界。

  他現在的心情非常好，雀躍得就像新婚一樣，連他自己都感覺好神奇，怎麼一想到能和老婆兩個人獨處，他就這麼開心呢？

  腳步有些加快，終於踩上老婆住家所在的樓層，他走到老婆家的大門前，帶著微笑將手上的鑰匙[chā]進鎖孔里。

  因為之前和兒子總是三不五時就跑來，每次來都要打電話叫老婆下樓開門，老婆煩不勝煩，總算將家裡的備份鑰匙交給他，讓他暗爽不已。

  帶著滿臉的笑容，他推開大門，卻被屋裡突然傳來一陣嘔吐的聲響給驚愣了一下，臉色倏然大變。

  "老婆！"他揚聲叫道，三步並兩步地沖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在陽台找到正搗著嘴巴、一臉蒼白退進屋裡的老婆。

  "發生了什麼事？"他握住她的肩膀，穩住她有些跟跆的腳步，連忙問。

  "有一隻老鼠，一隻死掉的……老鼠……"葉香茴面無血色的對他說。

  傅經雲皺了下眉頭，走到陽台去查看，竟然真的看到一隻小老鼠的屍體，也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

  他走回屋裡，找到掃把和畚斗，卻讓老婆一把抓住手臂。

  "你要幹麼？"她白著臉問他。

  "把它掃起來倒進垃圾桶里呀，難道要丟在那裡不管嗎？"

  葉香茴一臉掙扎的看了看他手上的掃把和畚斗，最後終於點了下頭，"那你待會兒要一起把這掃把和畚斗拿到外面去丟掉，不要放在我家裡，我看到會想吐。"說著，她又嘔了一下。

  傅經雲有些哭笑不得，覺得她的反應也未免太大了，不過他還是點點頭，不會笨到去跟老婆爭辯這種舉手之勞的事。

  花了五分鐘的時間處理好一切，包括還用抹布擦了下陽台的地板，再把抹布一起丟掉，待他回到屋裡，就見老婆仍是一副面無血色、心有餘悸的模樣，令他忍不住的皺起眉頭。

  "你膽子這么小，連死掉的老鼠都怕成了這樣，過去一年你怎麼敢一個人住這裡？"他坐到她身邊問。

  "以前屋子裡從來沒有出現過老鼠。"她苦著臉告訴他，一頓後又補充道："我最怕的東西就是老鼠。"

  "那現在屋子裡出現過老鼠了，你以後還敢住在這裡嗎？"

  "喂，你不要故意嚇我啦！"她不禁打了他一下，雙眼卻不由自主的四處張望著，就怕屋子裡真的還有其他的老鼠，不管是死的還是活的，她都受不了！

  "要不要搬回家住？"他趁機問她。

  "不要！"她氣沖沖的回道，氣他竟然明知道她害怕還嚇她，害她現在整個人都毛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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