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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06:04:32 作者: 陸路鹿
「薛公公?」緩了緩氣的芙英回過神來,先是目光呆滯地看著她,而後反應過來,力度大得像是能把她的手拽下來,苦苦哀求道,「薛公公,薛公公,你這次可要幫幫我!」
也不知道她哪兒來這麼大的勁兒,疼得錦一咬緊了牙,「幫……幫你什麼?」
「幫我……幫我……你同東廠的蕭廠公是舊識吧,能求他饒我一命麼?不不不,他定不會饒了我。我我……出宮,對,我應該出宮才對。你能幫我出宮麼?」
錦一見她好像有些神志不清了,一個人不知道在胡言亂語什麼,聽得雲裡霧裡的,於是想讓她冷靜一下再好好說,卻突然衝上來一行人,將她們團團圍住了。
燈籠昏暗的光非但沒有驅走黑暗,反倒加深了人的恐懼。
領頭的是司禮監的秉筆太監鄭昌安,芙英看見他如同看見了斷頭台上的劊子手,試圖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指著錦一說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是她!所有的事情都是她告訴我的!」
「……我?」錦一驚呆了,反指著自己,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背了黑鍋,「姑姑,我告訴你什麼事了,你這樣誣衊我?」
她很是不可置信,沒想到平日待人良善的芙英姑姑會變成這樣,怎麼能說翻臉就翻臉了呢。
「你……你才別誣衊我!」芙英一把把她推了出去,「鄭少監,您要抓就抓她,我真的是無辜的!」
錦一被推得一個踉蹌,剛好停在了鄭昌安的跟前。
雖說她早已見慣了這宮中的世態炎涼,知道就算你不傷人,別人也不一定不會害你,也懂大難臨頭各自飛這個道理,可真當這種事發生到自己的身上,還是免不了一陣心寒。
鄭昌安沒耐心聽她們互相推脫責任,反正奉督主之命,寧可錯殺一千,也不能放過一個,既然相互推卸,那就索性都不留,手一揮,道:「廢話少說,兩個都給我抓起來!」
眼見著身邊的人就要衝上來了,錦一被逼急了,只好用了個下下策,腆著臉皮套起了近乎來,「鄭少監,您還記得奴才麼?」
既然對方不惜當小人,那她為何要裝聖人,一命換一命的招數誰還不會。
幸好這話多少還是起了作用,鄭昌安雖有猜疑,仍讓下屬停了下來,自己先仔細打量了打量錦一的臉。
不過這紫禁城裡的太監沒有一萬也有九千,真要讓他都挨個認完,那乾脆成天就光和這些太監打交道得了。
就在他懷疑對方是不是在拖延時間之際,又聽見她說了句「我是神宮監的錦一啊」。
錦一,錦一,這名字聽著怪耳熟的。
見他依然板著個臉,凶神惡煞的,錦一咽了咽口水,鼓著勇氣再接再勵,「鄭少監,與其在這兒爭,不如您行個方便,通融一下,讓奴才見廠公一面,誰是誰非便一目了然了。」
一聽她提起了督主,鄭昌安倒是有了一點印象。跟在蕭丞身邊這麼幾年,雖然從未從他口中聽過這個名字,但多多少少也耳聞了些傳言。
儘管不知道真假,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要傳言是真的,而他又恰好錯殺了,那後果……真是不敢想。
於是他左思右想了一番的結果便是錦一和芙英此刻正候在坤寧宮的門口。
進去通報的宮女遲遲沒有出來,鄭昌安也有些急了,越想越後悔。
你說這禁宮之中都還沒能找到能摸清督主心思的,他怎麼就一時糊塗了呢!要是最後弄巧成拙,倒霉的可是他啊!
等了好一會兒,宮女仍舊沒出來,倒是蕭丞走了出來。
檐上的燈不比殿內的亮,使得他看上去就像是逆光而行,頎長的身子被薄薄的光暈勾勒了一圈,臉卻置於黑暗之中。
他不急不緩地一步一步下了台階,喚了句「昌安」,聽得鄭昌安急忙走上前,應道:「屬下在。」
蕭丞瞥著他,薄唇勾起了一絲淺淺的弧度,掐捻佛珠的動作卻停了下來,「你是聽不明白咱家的話麼?」
鄭昌安一聽這話,知道接下來不會有好事發生,不安得心跳如擂鼓,正想解釋,卻又聽得他說:「既然耳朵長著也沒用處,那便割了吧。」
他說得倒是雲淡風輕,可把鄭昌安嚇得直接跪在了地上,連連求饒:「督主,下屬知錯了,下回絕不會再犯了,請督主再給下屬一次機會!」
一直埋著頭的錦一也倏地抬起頭來,望著蕭丞,像是想看透他到底是如何想的,可也沒看出個什麼所以然來。
他的所有心緒都沉在如深潭般的眼底,平靜而不可測。
以前老督主總誇他能成大器,而錦一隻是一個扶不起的阿斗,她還為此爭執了許久,試圖用事實說話,如今一看,她也總算是想明白了。
確實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
而蕭丞似是有所察覺,微微一側頭便對上了她的視線,也不移開,就這樣看著她,目光悲涼,嗟嘆了一聲,卻不是對她說。
「看來你確實聽不懂咱家的話。」
森冷的聲音比這起風的夜還要凍骨,周遭的人都噤若寒蟬,鄭昌安也自知沒有轉圜的餘地,不再乞求得到他的原諒。
「屬……屬下知道了。」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和他是絕不能討價還價的,否則只會讓自己落得個生不如死的下場,於是鄭昌安心一橫,從腰間拔出劍,咬牙割下了自己的雙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