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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06:04:32 作者: 陸路鹿
    跟著蕭丞好幾年的邵生雖然也不過十三四歲,卻是個人精,極會察言觀色,見氣氛越來越僵,心想可不能就這麼不歡而散了,趕緊把錦一扶了起來,出來打著圓場。

    「薛公公,那日你不是還同我說有東西要交給督主麼,既然今兒正巧碰著了,不如你就親自拿給他吧。我瞧這天色越來越暗,興許待會兒還有一場雪,你就別再推辭了,趕緊帶路吧。」

    說完後又附在她耳邊飛快地責罵道:「你瞧瞧你,淨乾的什麼破事兒!你捅的簍子自己收拾,可別再指望我會幫你!」

    這倒也不是他隨口胡謅的,而是確有其事,於是這次換作錦一啞口無言了,張著嘴半天也吐不出一個字,只能喝風。畢竟是她有求於人,想說他「見風使舵」都沒什麼底氣。

    不過相較於她這個神宮監的小太監,恐怕蕭丞對這禁宮更加了如指掌吧,哪裡還用得著她來帶路呢。

    「廠公終日為了宮中的繁瑣小事已經夠操心了,奴才這點芝麻大的事怎麼還敢麻煩廠公親自跑這趟呢。前幾日奴才還聽聞廠公染了風寒,現在這外面天寒地凍的,廠公可千萬要注意身體,跑腿的事只管交給奴才做。」

    邵生眼巴巴地望著錦一,還盼著能從她嘴裡聽到一些好話,誰知她還是不知悔改,期望再次落了空。

    蕭丞沉默了一會兒,放開了對錦一的鉗制,也不再看她一眼,繞過她徑直走了。

    他走得很快,在這紅牆黃瓦之間,背影更顯孤傲,只有雪地上留下的深深淺淺的腳印與他同行。

    邵生怒其不爭,恨不得一巴掌把錦一打醒,乾脆半拖半拉著她走:「你說說,得罪了督主你有什麼好果子吃,快去追回來!」

    東廠的蕭丞陰險狡詐是滿朝官員都知道的,怕是就算沒得罪他也討不到什麼好果子吧。

    好在這次邵生失策了,沒有算計周全,因為蕭丞壓根兒沒有要和他倆攪合在一起的打算,沒一會兒工夫便走得只剩下一個的黑影了。

    這對錦一而言,無疑是不幸中的萬幸,一直懸在嗓眼子口的氣終於能夠安安穩穩地呼出來了,可是另一邊,落了單的邵生卻一頭霧水,不明白蕭丞怎麼走得如此乾脆,連追都不讓人追了。

    為何今天發生的事他都有點摸不著走向了?

    錦一見他失神的樣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語氣同剛才判若兩人。

    「邵公公,你的腳程不比廠公的快,想要追他怕是也追不上了。既然事已至此,你還不如隨我走一趟,把東西拿了,也不至於空手交差,不是麼?」

    對於她的突然轉變邵生很是鄙夷,惡狠狠地剜了她一眼,「你說說你這張嘴怎麼到了督主面前就只會講些饒命的話了?」

    錦一被他這話堵得一窒。

    大概……是因為他們之間只剩下了這些能和所有人都講的陳詞濫調吧。

    她用手搓了搓已經有些被凍僵的臉頰,揉散嘴角的苦笑,感嘆道:「這雪可真厚,希望能瑞雪兆……」

    「得了得了,別在這兒瞎感慨,酒你自己拿著。這鬼天氣,非冷死人不可!」

    被打斷的錦一乖乖地收起了話頭,把珍貴的太禧白揣在懷裡,同他一道走著。

    或許是因為這一路上太過寂靜,邵生實在是忍不住,又打開了話匣子,開始細細數落起她來了。儘管他比她小了好幾歲,可是在她面前卻總像是個語重心長的長者。

    「這宮中誰不敬督主三分,你倒好,專和他唱反調。其實你也不過仗著他是個念舊情的人,要不然你只怕早就死了千百回了。你就好生守著他對你這最後一點好意,免得日後徹底將你捨棄了,你就是哭著喊著,他也不會再搭理你半分了。」

    舊情?他們之間哪還有什麼舊情而言啊。

    這番話錦一隻是一笑置之,沒有再多說什麼。

    回到住所後,她費了一些力氣才將木匣子從**底挪出來,把落在面上的一層灰拍乾淨,再用帕子擦了一遍才拿出去,遞給邵生,「有些沉,你當心些。」

    他接過木匣子,只嘟囔了一句「都裝了些什麼東西,這麼沉」,卻也沒有再過問什麼便走了。

    站在原地的錦一目送著邵生離開,望著他背影的目光卻不知不覺延伸到了更遠的盡頭。可若是要說盡頭,在這裡又哪裡看得見真正的盡頭呢。

    等木匣子到了蕭丞的手上以後,他們之間就算是真正的兩清了吧。

    忽然之間,雪又紛紛揚揚下了起來,她嘆了嘆氣,收回目光,轉身回了屋。

    十二月,歲更始,光陰婆娑。

    從春深似海到白雪皚皚,她來這兒已是第五個年頭了,可長嘆可醉飲,唯不可離去。

    偏偏不可離去。

    正文 第2章 千秋雪

    蕭丞來到坤寧宮時,皇后正坐在炕**上,支手輕撐著腦袋,合眼假寐,聽見動靜後,也不睜眼,手揮了揮手,殿裡侍立的人便皆退了下去。

    「你走近些,本宮最近心裡煩得慌,想同你好好說一會子話。」

    蕭丞原本正站在香爐旁添香,聽皇后這麼一說,便挪步走到了她的跟前,「娘娘有什麼煩心事儘管說與臣聽,委屈臣都替您受著,您千萬不要憋著,為了一些不相干的人氣壞了鳳體可就不值了。」

    他的嗓音本就同別的太監不同,此時又被這屋內的熱氣蒸得暖烘烘的,低沉好聽得宛如晨間佛堂的鐘聲,說出口的話只教人覺得無比熨帖與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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