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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05:31:19 作者: 十七喵
霍博遠腳步動作一頓,站在原地停了幾秒鐘,拉開車門上了車。
從上了車開始,蘇棠就一個人靠在後排一言不發,霍博遠不敢和他說話,只能不停地透過後視鏡觀察他的臉色。
路燈的照射下,蘇棠的臉顯得愈發蒼白,這幾個月被霍博遠精心呵護的胃由於沒吃晚飯的緣故,開始隱隱作痛。
他用手按著胃,微微弓起腰,頭枕在車窗上,獨自強撐。
頭暈,胃痛,噁心,一瞬間全部席捲而來,不知不覺間,蘇棠的額間布滿了冷汗,讓他迷迷糊糊中忍不住痛哼了一聲。
即便這一聲不大,霍博遠仍然馬上留意到了,他急切地看了一眼後視鏡,「寶貝?」
蘇棠沒有應,皺眉蜷縮著。
霍博遠迅速把車停在路邊,下了車一把拉開後車門,蘇棠身體沒了支撐,軟軟地往下栽,被霍博遠擁住。
「很難受嗎?」霍博遠偏著頭,低聲問枕在他肩上的蘇棠:「要不要去醫院?」
蘇棠搖頭,聲音嘶啞:「我想回去。」
他不想用家來形容那個地方,只是他真的無處可去。
霍博遠心如刀割,他能感受到蘇棠的右手無力地抵在他的胸口,試圖和他拉開距離。
他把蘇棠的身體扶正,脫下羽絨服搭在蘇棠的腿上。
霍博遠今天開了一輛越野,車內空間寬敞,可是他身高腿長,彎著腰,單手撐在駕駛座的靠背上,明明和蘇棠近在咫尺,兩人卻好像隔著一層透明的玻璃,只能遠遠看著,連碰一碰都成了奢侈。
後半段路程,霍博遠儘量把車開得很慢,蘇棠沒再出過聲,一直皺著眉,看起來很不舒服。
直到車子穩穩停在地下車庫,蘇棠才睜開眼,拉開車門下了車,他腳步虛浮,一下車就一個踉蹌。
「小心!」霍博遠扶住他,又被他不著痕跡地推開,獨自一人刷了卡進了電梯,霍博遠看著空著的手,顧不得多想,急忙跟上。
回家以後,蘇棠逕自回了臥室,他沒有開燈,穿著外套安靜地躺在床上。
去錄製節目之前的那天早上,霍博遠叫蘇棠起床時餵他的那杯溫水還放在床頭,他下意識伸出手碰了一下,一片冰涼。
明明走之前一切都還好好的,明明這段時間都幸福得不像話,然而此時卻恍然大夢一場。
霍博遠站在門口,猶豫著敲了敲門,房間裡沒有聲音。
「寶貝,我熬了粥,喝一點好不好?」霍博遠一手搭在門把手上:「我進來行嗎?」
蘇棠在黑暗中睜開眼,霍博遠輕輕推開門,一道溫暖的燈光從門縫裡照射進來,勾勒出他的身影,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一股牛肉混雜著青菜的香味撲鼻而來,霍博遠把粥放在床頭柜上,蹲下身看著蘇棠:「起來吃點東西,好嗎?」
蘇棠安靜地看著他。
霍博遠試探著把手貼在蘇棠的臉上,一滴眼淚沿著他的眼角滑下來,滴在霍博遠的手指。
「對不起,」霍博遠俯身親了親蘇棠的嘴角,語氣中滿是疼惜:「對不起寶貝。」
「別說這個,」半晌後,蘇棠才開口,聲音很難過:「你說對不起,會提醒我想到,你也是霍家的人。」
霍博遠握著蘇棠的手。
「這十幾年…」蘇棠聲音晦澀,他似乎在組織語言,想了想,又笑了。
「你說,我聽著,好嗎?」霍博遠盤腿坐在床邊。
蘇棠搖搖頭:「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可與人言無二三。」
這句話是蘇鳴曾經告訴他的。
有些情緒,你想說,卻好像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這十幾年的顛沛流離,內心的焦灼與苦楚,豈是一兩句話就說的清楚的。
許平和唐婉對他視如己出,最開始被許平帶在身邊,他很長時間吃飯的時候都不敢夾菜,唐婉以為是自己做的菜不合他的胃口,然而直到很久以後才知道,蘇棠一直覺得那不是自己的家。
他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從天而降的麻煩,成年以後,即使醫學生學業繁重,他還是堅持做兼職,因為他不敢要許平給的零用錢。
他覺得自己不配。
他曾經無數次捫心自問,為什麼唯獨他要經歷這樣的痛苦,後來他說服自己,命運讓你承受這些,或許總該是有些意義吧。
可是時至今日,那些輾轉反側的夜晚,那些暗自咬牙撐過的黑暗,那些無法言說的痛和傷,原來不過是有錢人隨隨便便的一個決定。
從此,他們還過著從前一樣的生活,一切都不曾改變,可是另一些人,一生都因此毀了。
「你出去吧,」蘇棠側過身去,背對著霍博遠:「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讓我陪你,好不好?」霍博遠問。
蘇棠閉上眼,似是無聲地嘆了口氣:「別了吧,我不想…恨你。」
這一天經歷了太多,蘇棠覺得身體極度疲憊,可是卻始終無法入睡,他的頭昏昏沉沉,迷迷糊糊做了一個又一個夢。
夢裡一會兒是十幾年前蘇鳴被抓的那天,家裡混亂得不成樣子,一會兒是蘇鳴從霍家被押上警車時回頭看向他的那一眼。
他夢到蘇鳴紅著眼,怒吼著問他為什麼不相信他,那樣子太可怕了,可是他卻釘在原地一動不動。
他能感覺到那是一個夢,因為他知道,蘇鳴不會這樣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