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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05:04:10 作者: 一把油紙傘
    他狹長的眸子一掃,四周的目光「唰」一下收了回去,唯恐被發現。

    「對……你、你走到哪裡,都有那麼多人關注……」蘇沐點頭,「所、所以我們還是保持距離比、比較——」

    「咚——」蘇沐的聲音被掩蓋。

    陸修煩躁,手臂一揚,將手裡半瓶飲料扔進桶里,而後問:「那麼在意別人幹嘛?」

    她嘴張了張,被問住了。

    那麼在意別人幹嘛?

    在高一某個積雪融化的清晨,陸修穿的單薄,問得淡漠。

    但卻是第一次,有人這樣問蘇沐。

    她幼時喪父,同齡的人都有幸福完整的家庭,但只有她很少提及家事,因為她知道,她的家,是散的。

    從別人口中無數次聽到的:

    「那個孩子怪可憐的,那么小爸爸就沒了……」

    「我早就勸她媽媽趁早改嫁得了,自己本來也年輕,還能尋個好人家,哎,怎麼就拖了個孩子……」

    「老蘇一走,這個家怕是撐不了多久了啊……」

    「……」

    他們口中議論紛紛、當做飯後談資的話茬。

    卻是她和媽媽在破碎之後努力拼湊起來的家啊。

    她恨那些總在背後指指點點的人,討厭他們的無知和長舌,也討厭他們總愛無中生有傳遍大街小巷的流言蜚語。

    所以,從什麼時候,她從高處落到低處,又從什麼時候,開始牴觸別人的關注。

    她懂的,她這麼多年的生活方式,不都是將自己卑微化,將光亮留給別人,將自己隱於黑暗嗎?

    「我在意,陸修。」

    蘇沐站在那裡,眉目間微微顫抖,她面色白得快要和雪景融為一體,卻只那目光隱隱發亮。

    「你是不用在意,因為你,她們議論的所、所有關於你的話題都是好的。而如果任何一個人跟你說話,就會有:『她是誰啊?怎麼那麼丑?』,『她憑什麼跟陸修說話,明顯陸修都不想理她啊……』,『你看看這種自作多情又愛裝逼的女生,我看著都噁心……這些數不清的話。』」

    「那、那麼議論我的呢,永遠都充斥著我多麼不堪多麼糟糕的聲音!你懂嗎?」

    她聲音突然放大,衝著他喊的時候閃過淚花。

    陸修手指緊緊攥在一起:「他們的無知、他們的自私還有可悲,為什麼要用來懲罰你自己?」

    他往前走,想去抱抱她。

    她一邊使勁搖頭一邊往後退:「不、不是懲罰,我……」

    「所以你覺得我煩?」

    蘇沐停住腳步看他。

    「所以你覺得我只要靠你近了,你就覺得害怕?」

    害怕被人揣測,被人臆想。

    他那麼耀眼,她一靠近,他身上的光輝就刺得她疼。

    「我……」

    下一秒,陸修一把扳過她的肩膀,身子一彎飛快俯下身來。

    她能迅速聞到他身上引人上癮的清香,有著他獨特的令人沉醉的氣息。

    積雪融化的時候氣溫驟冷,他手臂一晃,從她衣兜里鬆開。

    從靠近到撤離,只有短短几秒。

    陸修手從兜里取出,手掌上躺著的是一隻吊著粉色公仔的手機。

    甚至還帶有淡淡的餘溫。

    他……撿到了她的手機嗎?在昨天晚上?

    所以今天過來其實是為了這個?

    蘇沐瞳孔瞬間放大,「你……」

    「……昨天去KTV了?」他問。

    蘇沐點頭。

    「看到了?」他又問。

    蘇沐緊緊咬著嘴唇,遲疑著點頭。

    陸修手臂抬起,剛要碰到她頭頂。

    又想起她剛才說他煩的話,身子僵硬一秒,硬生生收回了手臂。

    陸修欲言又止,靜的呼吸都快要彼此聽清。

    「……別怕。」

    過了好久,他才開口。

    說話的時候,他如墨般噬魂的眼睛就這樣吸住她。

    積雪融化驟冷的冬季,蘇沐卻覺得,這一刻,唯一的暖陽都全部照到了她的心裡。

    她抬頭望他,睫毛一點點輕顫:「你……好好養傷,別、別沾冷水,其實我……」

    其實我不怕的,她想說。

    她之前心裡忐忑不安,但在見到他的時候,那顆心莫名的沉穩下來。

    「以後晚上少去那種地方,不安全。」

    「那你呢?」蘇沐認真的問。

    是不是昨晚那些場景,對他來說都只是家常便飯?

    「別擔心我啊,你這樣我會心軟的。」他驀地狡黠一笑,答非所問道。

    蘇沐瞪他一眼,眉毛微微擰起。

    陸修雙手揣在兜里,隔著人有一米多遠,他目光淡然,輕輕笑了笑:「別看低了自己,其實你很好,真的。」

    好到像是一張乾淨的白紙。

    好到他甚至害怕,她看到他打架鬥毆,會不會更煩他?會不會覺得他很髒?

    他是打起架來不要命的狠人,那些場合、那些地方,他整日游離於其中。

    他見過太多社會上的虛與委蛇、勾心鬥角。

    但她不一樣,她是一朵白蓮,不容許沾上任何一點污泥。

    陸修轉了身,走兩步,聲音低啞:「況且,我自己其實很糟……」

    「什麼?」

    陸修如墨般黑的眸子毫無波瀾:「沒什麼,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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