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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04:18:19 作者: 三碗過崗
血氣涌到腦門兒,沖得張訓頭疼,胃裡也因為吸了涼氣兒而抽抽。
「是,我不關心你怎麼想的,你就想過我怎麼想的嗎?你非要我說白了,非要我難堪是嗎?」張訓壓低了聲音吼道,菸頭掉在地上,他騰出手扯著陳林虎的衣領把他拉到面前,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刨開自己,「行,我跟你說白了,我是個GAY,我喜歡男的,你在我眼前晃,你睡我旁邊兒,你他媽沒心沒肺蹭來抱去,我有反應我有感覺你明白嗎陳林虎?!我不想陷進去也不想更討厭自己,你他媽理解嗎?所以我讓你跟我隔開點兒,你為什麼不聽?」
陳林虎的領口被他拉著,被迫壓低身體,卻還固執地拽著張訓的另一隻手。
像是兩頭角逐的怪物,他倆以一個畸形且互相束縛的姿勢貼著,因為憤怒而宣洩似地喘著粗氣,兩團霧交織,額頭幾乎抵在一起。
陳林虎本沒有讓張訓這樣說話的意思,也沒想到會聽到這有點兒血淋淋的自刨,他看到張訓眼底的血絲,像蛛網般生長在本來溫和的目光里。
那血絲仿佛通過聲音鑽進陳林虎的耳朵,向他體內進發。
他每個字兒掰開揉碎地過了三遍,五臟六腑瞬間被張訓蔓延到他體內的血絲給貢獻,從憤怒和失望中恍惚生出些許興奮和悸動,糅雜在一起點燃引信。
但很快又被怒火燒糊了——陳林虎意識到,張訓說這些並不是為了更靠近他,而是在往自己內心的城牆上添磚加瓦。
「哪種感覺?」陳林虎瞪著張訓,啞著嗓子說,「想跟我待一起嗎,想挨著我嗎?想親我嗎?」
張訓被這三個問題說得頭暈眼花,幾乎落荒而逃。
沒等他回答,陳林虎又說:「就跟我想對你做的一樣,就跟我喜歡你一樣喜歡我嗎?」
在此之前張訓的人生里,從沒有因為一句話就動搖到內心天塌地陷的時候。
今天他有了。
他感覺自己被壓平又吹鼓,隨著每個字每個逗號被捏成各種形狀。
張訓心想,以後我都忘不了這句話。
這將是陳林虎兇猛地留給他的齒痕,啃下他半個心臟。
「……我剛才跟你說的話你是哪句聽不懂嗎?你別跟我在這兒頭腦一熱說胡話,」張訓從混亂中挑挑揀揀拼湊出來一點兒條理,狠著心咬著牙,開始挑他早給自己劃得疤,「你好好想想陳林虎,想想你高中時候的事兒,想想你擁有的東西,家裡的人……你不是小孩兒了,該怎麼做還得我教你嗎?我玩兒砸過一次自己的生活,你不要跟我一樣。」
陳林虎的下眼眶乾的厲害,他盯著張訓,眼都不眨一下,仔仔細細地看著他臉上的表情:「你喜歡我嗎張訓?別考慮這些有的沒的,別想我的事兒,就想想你自己。」
張訓艱難地動了動嘴唇,陳林虎又說:「別騙我。」
兩人的目光在寒冷的冬夜對上,張訓的心抖了又抖,陳林虎握著他的手腕,力氣越來越大,像握著僅剩的通行證。
「鬆手,」張訓感覺自己的聲音把自己的嗓子劃出血道子,又疼又啞,手往回抽了抽,「鑰匙不還就不還吧,手你先鬆開。」
陳林虎的領子被張訓放開,手卻不想松,對上張訓跟要砍人的眼神,這才極其緩慢地一根根指頭地往下褪。
腕子上的熱度抽離,張訓仿佛終於魂魄歸竅,第一反應就是立刻逃走。
「回去吧,」張訓扭頭就走,當剛才的一切都不存在,順著草地旁邊的樓梯向上走,「你好好想想,再好好想想。」
陳林虎沒有動,他站在原處看著張訓的背影,忽然吸了一口氣,大聲道:「張訓,我喜歡你,巨喜歡,特別喜歡!」
聲如響雷,擲地有聲。
張訓難以置信地回過頭,以為陳林虎是瘋了。
河邊兒的人群來來往往,冬季的夜晚燈光都凍得僵硬冰冷。
而身後陳林虎的眼睛卻如同飛蛾要去撲的那團火,灼灼熱烈地燃燒,坦誠,直白,沒有一點兒雜質的溫熱。
「瘋了吧你?!」張訓幾乎能聽到離得最近的路人的議論聲,心差點兒沒從胸腔里跳出來,「陳林虎!」
「我敢承認,我就不怕那些有的沒的,」陳林虎挑挑眉,跨上一層台階,「你敢嗎?」
張訓啞口無言,臉沒來由地開始發燙。
這他媽是什麼言情劇,陳林虎是一點兒面子也不在意,張訓嚇得魂不附體,又覺得魂兒飄得挺快樂,絲毫不顧他皮囊的想法。
陳林虎看著張訓從詫異到抿嘴,目光從震驚憤怒到閃爍不定,那副端著的架子已然稀碎,又張嘴要吼:「張——」
「閉嘴!」張訓終於找回神智,眼看著旁邊兒兩個卿卿我我的小情侶走到十米開外,下意識從台階上衝下去,要捂陳林虎的破嘴。
陳林虎被凶神惡煞殺下台階的張訓嚇了一跳,調價反射地向後退,忘了自己在台階上,直接踩空要摔倒,還是張訓眼疾手快拉了一把,才把他勉強給拉站穩了。
一個「謝」字兒還沒出口,救了命的張訓直接捂住陳林虎的嘴,惡鬼般壓低聲音罵道:「讓你別蹦,走路看著點兒,讓你別說話,你他媽是一個字兒都不聽我的是吧?」
陳林虎被他捂著嘴,氣得兩眼瞪大,爪子立刻抓上張訓的手要往下撕。
言情劇發展成動作片,倆人不知道第幾回又扭打在一起,各有各的想法,水火不容似的從路燈下打到陰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