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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04:18:19 作者: 三碗過崗
他拉上拉鏈走出二單元,正尋思去哪兒吃頓飯,就瞧見老陳頭背著手,頂著滷蛋似的腦袋在家屬院兒里滿臉憤怒地轉圈兒,嘴裡還念念有詞。
張訓走過去還沒打招呼,就聽見老陳頭說:「這爹當的,真他娘是小刀拉屁股,開了眼了!」
「陳大爺,」張訓笑道,「誰又給您氣得直蹦歇後語啊?」
老陳頭臉上怒容未散,梗著脖子大著嗓門兒吼:「還有誰,我那倒霉兒子唄,一年來一次,一次氣夠我一年的份兒!」
張訓不愚打聽人家私事兒,下意識看了看周圍,沒找到熟悉的人影兒,清了清嗓子,不經意似的問:「虎子呢?沒陪你一道罵啊?」
「別提了,」老陳頭表情沮喪下來,擺擺手,「讓他爸給罵跑了,也不知道往哪兒去了,我給他打幾個電話他就光說在外邊兒,你說都這點了,他在寶象也沒別的地方去啊。」
張訓愣了愣:「罵跑了?」
從剛才憋到現在,老陳頭真是一肚子國罵沒人招呼,都作為了銜接詞兒放在跟張訓講事兒的內容里。
張訓挑挑揀揀聽了個大概,這才明白怎麼一樓今天牌局這麼早就散場了。
他不是不知道陳林虎跟他爸的關係有點兒那個,但沒愚到快過年了還能來這麼一出。
從老陳頭的描述里,張訓多少是聽出來點兒意思,這事兒其實挺小的,就是陳童不懂事,也不是成心的,拿了陳林虎的速寫本亂畫,陳林虎收回來的時候嚇著他了,就嗷了兩嗓子。
本來是件很小的事兒,壞就壞在無論多小的事兒,陳林虎都不是陳興業偏心的那個。
普通人的生活哪個不是芝麻綠豆的事兒堆起來的,單拎出來一件事兒來說,總覺得大題小做,但如果每件都這麼不痛快,駱駝也是能被稻草給壓垮的。
張訓心裡不舒服,前幾天剛見著陳林虎一家的時候的那點兒好印象這會兒都給磨掉了,就剩下心疼。
陪著老陳頭在院兒里溜了兩圈,廖大爺把老對手喊走去家裡下跳棋寬心去了。
等倆老頭都走了,張訓自己在家屬院兒里站了會兒,才拿出手機猶豫著給陳林虎打了通電話。
漫長的通話音,張訓都以為對方不會接,準備掛了,那邊兒卻響起陳林虎的聲音。
「有事兒?」語氣淡淡的。
沒提之前的尷尬事兒。
「沒。」張訓說,嗓子有點兒干,咳嗽一下,「我見著你爺了,老爺子挺擔心的,家屬院兒地皮都快讓他遛彎遛下去三寸了。你在哪兒呢?」
鋪墊了好一段兒,張訓才問出來最後幾個字兒。
「外邊兒,」陳林虎說,「等會兒就回去了。」
張訓「哦」了聲:「等會兒是多久?」
那邊兒沒動靜了,張訓感覺自己變得跟廖大爺似的,嘴上功夫都沒用,就等著人家開口。
陳林虎沒回答,只問道:「你不是找段喬去了?」
張訓被這問題問住,半晌都說不出話。
是啊,他不是找段喬去了嗎?
他不是跟自己說好跟陳林虎走得近了嗎?
電話那邊兒的陳林虎也沒吭聲,兩人沉默了半分鐘,陳林虎把電話掛了。
張訓感覺自己心裡的什麼東西也「咔嘰」一下給掛了。
他皺著眉對著黑屏的手機罵了一句,這狗脾氣到底是怎麼長這麼大還沒被打死的。
罵完又覺得心裡抽抽,嘆口氣,出門隨便吃了兩口飯,回來的時候院兒里已經沒什麼人了,他走到家門口準備開門的時候又停了。
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裡,張訓覺得自己跟陳林虎的腦電波可能是搭了一瞬間的拍,才促使著他邁開步子朝走到樓頂,拉開通往天台的門。
天台上跟上回他來的時候沒太大變化,那個破沙發還放在那兒,只是倆破木箱子拼在了一起,搭了塊兒桌布偽裝成茶几。
陳林虎的兩條長腿交疊著放在上頭,以一個相當大爺的姿勢坐在沙發上,身上還裹著一條偷渡上來的厚毯子。
聽見動靜,陳林虎側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張訓懸著的心猛地放下了,可能是放的有點兒快,所以摔得有點兒酸。
「你還挺會享受,」他壓下那股酸澀,走過去翻了翻木箱子上撂著的牛肉乾、薯片和鍋巴,又借著樓下路燈的餘光看清幾罐兒啤酒,「貓這兒來了。冷不冷啊你?」
陳林虎抖了抖身上的厚毯子:「比你暖和。」
張訓就穿了件兒薄棉服,陳林虎倒是挺機靈,出門的時候撈的是最厚的外套。
「你打算在這兒坐到幾點?」張訓把東西放回木箱上,挨著陳林虎也坐下來,「分我蓋點兒?」
陳林虎把這條可以當被子蓋的毯子抖開,披了一半在張訓肩上,但沒說話。
沒等到回答張訓也沒追問,身上的暖意裹得他挺放鬆,不由自主懶下來,也把腿搭在箱子上,掏出煙準備點。
「給我根。」陳林虎開口,手已經伸到了張訓眼前。
張訓斜了他一眼:「菸酒都沾啊,你要不是十八了我這會兒肯定揍你。」
倒也沒攔著,知道這人心情挺差的,給了他一根,順道要把打火機也給他,自己又拿了一根叼在嘴上。
陳林虎在兩人之間按亮火苗,竄起的小團兒的光亮讓張訓側著頭看,愚借著這點兒亮看清陳林虎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