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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04:18:19 作者: 三碗過崗
    而且事實證明,這種感情上的虹光是可以轉移的,畢竟現在另一個結晶也已經產生,就是他那個叫陳童的弟弟。

    既然這種感情可以淡化,可以轉移,甚至可以以證明書作為對世人的公示,陳林虎覺得挺廉價的。

    張訓的腦子一鍋粥,但就算這會兒不喝酒,他覺得自己也答不上來。

    「可能吧,」張訓妥協似地吐出個煙圈,「我也不知道。」

    問的問題得不到答案,陳林虎非但沒有覺得失望,反而有點慶幸。

    張訓跟他一樣,搞不懂這些問題。

    這證明年齡增長並不會帶來太大的差異。

    今天晚上在餐桌上聽張訓那幫人說話時的落差感得到了微妙又卑劣的彌補,陳林虎感到一絲隱秘的滿足。

    「如果將來我真喜歡什麼人,那我希望我的感情永遠不會淡。」陳林虎看著煙圈在光線里恍惚散開,忽然開口,「不然對方和我都會失望。」

    在陳林虎的理解里,想對一個人好,想得到感情,就不要讓別人失望。

    失望是一切感情破碎的開始,即使非常細微,但依舊是冰裂的第一聲響。

    張訓聽到這句,心裡有點不是滋味兒。

    他從老陳頭的話里對陳林虎的家庭有個大概的了解,父母感情的破裂留給陳林虎一個認知,就是愛情和親情都不可靠。想要得到父母的認可,就只能不去讓他人失望。

    但強扭在一起的感情也並不會帶來幸福的家庭,所以陳林虎默認父母的選擇,支持兩人的工作,對重組的家庭也沒有二話。

    這造成了另一個認知,就是感情無論結局如何,都只是一時閃現的美好,只有傷害才是永久且遲早都會到來的一把刀。

    張訓找不到什麼合適的話,這跟他以前需要開導了解的學生不同,陳林虎不是他的學生,也不是等待別人寬慰的小孩兒,他的認知已經形成自己的體系,甚至非常具有說服力。

    他只能彎腰過去,拍拍陳林虎的膝蓋:「『感情』很複雜,真的,因為喜怒哀樂愛恨情仇都是感情,『失望』也是一部分。會失望,就存在感情,所以無論結局好壞,有些人是真的曾經有過非常澎湃的愛意的,這一點你不能徹底否認。」

    陳林虎聞到張訓身上的一股酒味兒,還混著燒烤味兒,難怪小馮太太在樓道里直皺鼻子。

    但陳林虎卻並沒有覺得太難聞。

    張訓拍他膝蓋的力道,好像跟打通了他什麼神經似的,陳林虎不由自主地問了一句:「今天段喬說的是真的嗎?」

    「什麼?」張訓沒反應過來,「說我上學那會兒沒談過戀愛嗎?」

    陳林虎「嗯」了一聲。

    「真的,」張訓放鬆身體靠在椅背上,半閉著眼有點兒意識模糊,自嘲地笑道,「要是被我爸發現,我得被打死。」

    陳林虎正要開口,敲門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話。他看一眼已經有點兒困意的張訓,把煙按滅在菸灰缸,認命地站起身去開門。

    走過張訓身邊兒的時候帶起一陣風,張訓聞到自己身上的味兒,也皺皺眉,腦子短路地從椅子上爬起來,也不管陳林虎去哪兒了,拉開衣櫃找替換的衣服。

    敲門的是小馮太太,手裡還拿著個小飯盒,陳林虎開門的時候愣了愣。

    「噢喲,你還沒走哇,」小馮太太也有點吃驚,「你在這裡幹嘛?」

    陳林虎沒回答,只看著她。

    「這個給小張的,」小馮太太伸長脖子,用目光把屋裡溜了一遍,沒瞧見張訓,就把小飯盒遞給陳林虎,「小米粥,養胃的,喝酒之後不好吃米飯什麼的,難消化。我家剛才買的多,分一份給他,多謝他前段時間幫我修自行車。」

    陳林虎的臉色慢慢緩和,低低「哦」了聲。

    「別玩太晚啊,」小馮太太攏了攏外套,又伸頭看了兩眼屋裡,「哎虎子呀,你跟張訓玩兒的好,他有沒有交女朋……」

    陳林虎對她無奈之餘又有點兒好笑,打斷道:「晚安。」然後揮揮手,直接帶上門。

    門外小馮太太踢踢踏踏地上樓,不樂意地叨叨:「哼,問兩句就沒耐心,現在的年輕人,哼。」

    年輕人陳林虎把小米粥放桌上,還是熱的,可以趁熱喝,想了想,又把炒飯封好放進冰箱。

    出乎陳林虎意料,張訓的冰箱裡東西不少,除了蔬菜瓜果外,陳林虎還認出來廖大爺的醃菜跟老陳頭蒸的饅頭。

    可以,老大不小了還吃百家飯呢。

    陳林虎有點兒樂,心裡又有點兒軟。

    他知道,張訓很好,不然也沒這一冰箱的百家飯。

    把東西歸攏好,陳林虎邊往臥室走邊囑咐:「炒飯我放冰箱了,桌上的粥——」

    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

    張訓正揪著一件套頭衫往身上穿,因為腦子不清醒,動作也有點兒笨拙遲緩,扯著卡在脖子上的衣服往下拉。

    檯燈的光線打在他身上,勾出寬肩窄腰的輪廓,背脊挺直,已經是成年男性所具有的結實穩重,沒有半點兒拖沓的線條,只有肩膀和胸口上有一些碎疤。

    跟上回張訓洗澡栽倒的鬧劇相比,這回的光線雖然不怎麼清晰,陳林虎卻仿佛看到的更多,更難以言喻。

    張訓估計是還懵著,沒留意陳林虎,皺著眉費了老大勁兒才把衣服穿好。

    好像是飄來片雲般一點點兒將身形在陳林虎的視線里抹去,擦掉,掩藏,卻留在他視網膜上一個清晰的被日光勾出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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