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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04:18:19 作者: 三碗過崗
    陳林虎「哦」了一聲,不知道說點什麼好,只能道:「挺圓的。」

    張訓盯著他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小學開始作文就沒拿過一半的分吧?」他伸手一指陳林虎的眉梢,「挺長的。我這麼形容你滿不滿意?」

    平時被人指眉尾的疤,陳林虎都會下意識遮擋,但這會兒看見張訓跟打擊報復一樣的表情,陳林虎卻不知道為什麼笑了。

    這人真有意思,明明是不高興的,還得憋著,只能從這種旁枝末節說點兒無關痛癢的話,來自我安慰。

    好像已經習慣避重就輕,壓根放棄了跟人計較這些瑣事,儘管這些瑣事一樣讓他不開心。

    「快一厘米。」陳林虎蹲下身,猶豫了幾秒,前傾身體微微低下頭,「你能摸一下。」

    張訓愣了愣。

    陳林虎剛洗完的頭髮貼在他的額頭,狗啃似的劉海兒像毛筆字兒掃出的勾挑,狂草般自由奔放地暈染在他白皙的皮膚上,被檯燈暖色的光映上一層輕紗般柔軟的黃。

    「你摸吧。」陳林虎說,「能不能算扯平了?別不高興了。」

    對相當一部分成年人來說,年紀的增長大概就是逐漸放棄「小題大做」的過程。

    一開始是放棄因為買不到玩具熊就滿地打滾的哭嚎,後來是放棄想方設法來吸引他人注意的,再後來就是無視自己因為他人一句話就變得沮喪的心情。

    因為這些都是計較起來就會顯得做作的小事。

    但這裡還有個人,十八歲了還會在小事上努力做到「扯平了」。

    張訓心想,這脾氣何止是遲早會栽跟頭,還遲早得被人騙的暈頭轉向。

    作者有話要說:

    坑老實人的事兒可做不得啊老張!

    第19章

    陳林虎對自己額頭上這道疤的感覺除了不適應外,還有一點兒自己也不知道如何說出口的恥辱。

    他從小學時能跟高自己一個頭的要保護費的初中生干架開始,身上就沒缺過傷口,有的疤甚至還從十一二歲到今天都還沒徹底消除。

    林紅玉跟陳興業對此頭疼不已,但老陳頭認為只要不是欺負人留下的疤,那就是男子漢的象徵,所以每回陳林虎放暑假,老陳頭都得笑眯眯地拍拍他新添的「小勳章」。

    在陳林虎年幼時的記憶里,老陳頭粗糙的手指總是帶著柔軟毛刺般的觸感,小陳林虎覺得他的「拍拍」帶著安慰和表揚,還有點兒深藏其下的心疼。

    可能是因為這樣,陳林虎往往會把自己是怎麼留下的疤跟老陳頭好好說一說,老陳頭聽得熱血沸騰,手勁兒能把他腿拍斷。

    年紀增長後這些有點兒幼稚的習慣當然也逐漸消失,但陳林虎卻因此對「這個疤是好是壞」有了自己的一套判斷準則。

    在這套準則里,額頭上的這道豁口處在非常微妙的灰色地帶,陳林虎自己照鏡子時會覺得礙眼,甚至羞於向到現在還會用「小勳章」理論來哄他的老陳頭啟齒。

    好像有什麼潛藏在這小小的縫隙里,陳林虎不喜歡看,也就儘量不去提起。

    以己度人,陳林虎能理解張訓剛才的反應為什麼那麼大。

    他想來想去只能想到這麼個扯平的辦法,撩開劉海兒又往前傾斜了些身體,對張訓道:「就這一次啊。」

    陳林虎垂著頭,因為角度的問題看不到張訓的臉,只能瞧見對方扭過身,沉默一會兒,他感到張訓的手帶著暖暖的熱度伸過來。

    跟之前猝不及防被張訓搓過撞紅的額頭不同,這會兒陳林虎清晰地感覺到對方的靠近,陌生的溫度讓人想下意識地縮起脖子,陳林虎忍住了沒往後挪。

    張訓的手在靠近額頭的時候頓住,等陳林虎都準備抬頭看時,一個腦蹦敲在了他的額頭上。

    「幸虧你長得不好惹啊,」張訓叼著的煙笑得直抖,「不然容易被人騙的褲|衩都不剩。」

    陳林虎被彈了個措手不及,蹲在地上愣愣地看著張訓。

    「跟你說,」張訓的手又做出個要彈腦蹦的姿勢,「出門別跟陌生人走,大街上壞人多知道嗎?」

    陳林虎「嘖」了一聲,拍開張訓的手:「占便宜還想占兩回的也不是好人。」

    「確實啊,」張訓忽然嚴肅道,「但是你說要扯平才行,你再讓我彈一下,就真扯平了。」

    他不笑的時候有點兒像換了個人,嘴角垂下,硬朗的五官線條鋒利,煙的影子在削尖的下頜上拖出一條做舊般的痕跡。

    陳林虎本來就不大會看臉色,在這個變臉的過程中搞不清狀況,猶豫猶豫,又撩開劉海兒道:「行吧。」

    張訓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撂開往他腿上蹭的肥貓,兩隻手一塊猛地搓了一把陳林虎狗啃一樣的頭髮。

    「我都說了你遲早得被騙的褲衩都不剩,」張訓在陳林虎目瞪口呆的表情里大笑道,「你到底怎麼長得啊陳林虎,沒被人騙過還是死性不改啊?」

    等搓完了張訓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的膽大包天,甚至不自覺聯想到捋虎鬚的壯舉,僵硬地看了陳林虎一眼。

    陳林虎還沒從上當受騙的震驚中回過神,瞪著眼跟看一個奇形怪狀的生物一般看著張訓。

    他白皙的臉皮在這一通亂搓下浮起一層幾不可見的粉,像裹著豆沙餡兒的糯米糍粑,但這個糍粑半點兒笑影也沒,一雙眼透著不可思議又尖銳鋒利的亮,眨也不眨眼地盯著張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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