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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04:18:19 作者: 三碗過崗
樓道硬黃昏暗的聲控燈下,張訓的五官線條略顯模糊,和陳林虎幾次見他時都不一樣。
沒有笑,嘴角下垂,眼睛倒是還微微眯起,是被嘴上叼著的點燃的煙燻的,抓亂的劉海兒搭配上眼裡的血絲,都削弱了陳林虎記憶里對方的斯文模樣。
也不知道是張訓的眼神起了作用,還是手腕上的疼痛戳醒了理智,男人似乎回憶起「第三句話」的後果,表情微僵,回頭又踹了一腳防盜門,罵了聲「操」,恨恨地看了一眼張訓,手指點了點張訓:「等著。」
張訓抬起手,男人立刻扶著樓梯扶手往下走,卻發現張訓只是把煙拿下夾在手指間。
男人略顯尷尬地下了兩層台階,跟陳林虎打了個對臉。
「有病啊,滾開!」男人揮胳膊想推開他,「看個屁啊!」
二樓站著的張訓這才看見陳林虎,煙往地上一甩剛要跟著下樓,隨即看見陳林虎錯身躲開對方推他的胳膊。
手沒挨著既定目標撲了個空,男人瞬間失去平衡往前歪,緊接著覺得領口一緊,陳林虎的手扯住他的後脖領,另一隻手鉗子一樣攥著他的胳膊,把他酒後不怎麼聽使喚的身體帶著往樓下推。
陳林虎被男人身上一股股的酒臭味熏得反胃,沒搭理樓道里廖大爺兒子等幾個鄰居的呼喊,在男人叫罵聲里把人拖出二單元。
「你他媽……你他媽誰啊,老幾啊,」男人被一頓拖拽,酒後的眩暈更嚴重,罵著罵著就開始乾嘔,「多管、嘔,多管閒事——」
扎堆兒在樓道口的幾個鄰居一聽這動靜,紛紛閃開讓出路,目送陳林虎拖麻袋一樣把人拖到種著菜苗的綠化帶里丟下,又用腳跟在泥地上擰出一個淺坑。
「吐,」陳林虎把男人拽到坑前,頭對準坑上方,「吐完滾。」
力氣大得有點嚇人,可能是因為這一點,男人在泥地上哼哼唧唧了幾聲,卻沒敢站起來。
陳林虎也沒再搭理他,因為沒休息好,再加上心情實在不怎麼地,臉上的表情也更不美妙。
這張臉再配上剛才猛士拖豬的場景,樓道口圍著的看熱鬧的人又立馬給他讓了個道目送他進樓,除了一個老眼昏花沒看清陳林虎臉的老太太說了句「早點睡」之外,愣是沒人再吭聲。
二單元又恢復了安靜,陳林虎沒在意對門廖大爺兒子看他的目光,走上二樓平台看了一眼。
張訓已經不在了,連甩地上的那半截菸頭都沒留下,非常良好市民。
那張不帶笑的冷冷的臉就像是陳林虎半夜夢遊看到的幻想。
東戶那扇印著腳印的門「咔嚓」一聲開了一條縫,一個小男生從門裡探出頭,紅腫的眼掃過周圍,看到陳林虎像是嚇了一跳,立刻縮回去迅速把門帶上了。
深夜鬧劇來得快去的也快,只留下一片熱鬧散場後拉上窗戶的聲音作為收尾。
陳林虎回屋的時候,老陳頭的呼嚕聲正在高點,他發現這老頭耳朵里還塞著耳機,難怪睡得不動如山。
把老頭兒的耳機卸掉,搭肚子的空調被蓋好,再隨便洗漱之後重新躺回床上,陳林虎發現自己睡意全無。
他本來已經做好了深夜幹仗的準備,沒想到張訓先行一步,只留給他一個需要拖下樓丟垃圾箱的廢品。
陳林虎一想到自己成了垃圾搬運工就更睡不著,那股酒臭味兒仿佛還縈繞在鼻尖,胃裡翻騰,只好摸出手機分散注意力。
回了兩條問他稿子進度的信息,陳林虎一邊尋思明天說什麼也得先把稿子給客戶看看,一邊順手點開朋友圈。
深夜的朋友圈除了那幫罪惡的夜宵家發的照片之外,最多的竟然是以前同學各自曬出的考上的大學的照片,連「小賣部碰頭」都從官網上截了幾張高大上的學校建築湊數。
離開學沒剩多久,已經有人迫不及待的一頭扎進未來。
而陳林虎對自己的未來沒有任何藍圖,他跟陳興業定給他的幾所理想院校失之交臂,退而求其次上了老家這所大學,也是他能選的最好的一所。
他不知道自己是該對自己在人生最重要的一次跨欄時跌了個大馬趴而懊惱悔恨,還是該對自己即將到來的大學生活心懷期待。
陳興業給他定的理想非常清晰,但陳林虎找不到自己的理想,每當這時他就會想起陳興業對他未來人生的評價,那就是沒有未來。
未來在一片狂奔出去二十米都沒有任何物體的迷霧裡,每當陳林虎想起,都有沒穿褲子一樣的空蕩感。
空蕩之餘,不知道為什麼還有些羞恥。
陳林虎漫無目的下拉著刷新,一條新朋友圈壓下了其他信息。
一張碩大的日出照片,搭配上倆字:「日啊。」
這條意思在罵街的朋友圈的發送人也是倆字:張訓。
陳林虎想起剛才張訓走出門時的狀態,仿佛一具熬夜過度的行屍走肉,碰上一個用噪音對他挖墳掘墓的狂徒,但礙於法治社會不能真把人怎樣,最後只能對著社交平台禮貌地發泄憤怒。
陳林虎沒忍住笑了。
笑完才意識到自己竟然有張訓的微信,想了半天才想起來那天錄筆錄之前張訓加的他,以免後邊兒還有什麼事方便聯繫。
陳林虎加完就忘,朋友圈裡的張訓也一直沒什麼動靜,就忘的更徹底了。
猶豫片刻,陳林虎還是點開張訓頭像,發了幾條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