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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04:18:19 作者: 三碗過崗
大爺舒服地打了一個嗝,長嘆一口氣。
陳林虎從沒像今天這樣懷念乘坐地鐵的滋味。
他在大爺的長嘆過後彈簧一樣彈跳起,也不管下一站是哪兒,拖著行李箱就擠到後門,兩腿因為頭暈而幾乎走不動道。
好在公交車剛停穩,他就被其他下車的乘客擠著一道下了車,根本沒給他自己走路的機會,一路將他擠到車站旁最近的一棵樹邊。
陳林虎扶著樹幹,看著樹根上還殘留著的上一位暈車朋友吐出的殘渣,尋思原來連要用的坑都給他選好了,這地方真是人傑地靈,妙不可言。
他乾嘔了一下,因為從昨天晚上就沒吃過東西,陳林虎什麼也沒吐出來。
手指狠狠刮擦過粗糙的樹皮,陳林虎捂著嘴拉起行李箱,缺了要接觸地面的一個滑輪的箱子歪斜著在地上拉出慘不忍睹的一條線。
陳林虎的大腦還在眩暈的狀態,有些理不清該怎麼處理。
褲兜里手機震了震,他拿起來看了一眼。
剛才在車上打給林紅玉的電話沒接通,這會兒都半個多小時了,林紅玉終於回了條微信:兒子,媽剛才在開會,過幾天要出差就不送你去學校了,你在你爺爺那兒聽話啊,我出差回來就去看你。
過了幾秒,又轉了一千塊錢。
陳林虎盯著林紅玉的頭像。
頭像是一朵荷花,寫著四個字:我想開了。
陳林虎又低頭盯著自己的破行李箱,十秒過後,他猛地提起被林紅玉塞得亂七八糟的箱子,順著路朝悶頭前走。
他覺得自己確實得想開點,暈車是挺倒霉,那就不坐車,走路挺好。人總不會一直倒霉,倒霉到了谷底肯定會反彈。
剛想到這兒,陳林虎一腳踢到凸起的一塊地磚上,大拇腳指頭仿佛發出無聲尖叫。
原來還沒到谷底。
他站在原地片刻,猛地把手裡的行李箱狠狠砸到綠化帶里,在路人驚訝的目光中頭也不回的離開。
走出去十來米,陳林虎又在路人驚訝的目光中折回來,從綠化帶里扒拉出來行李箱,拖到一邊,自己一屁股坐到非機動車道的路牙子上。
拿出手機回了條微信:知道了,注意安全。
林紅玉沒再回復,可能要等她閒了,得空了,才會看到兒子的消息。
陳林虎兩手撐在身後,坐在髒了吧唧的地上朝頭頂看。
他知道林紅玉出差回來也不會來寶象看他,從小到大他聽了無數次這種許諾,但基本都沒等來過林紅玉。
就像他也從來沒等到過他爸陳興業一樣。
陳林虎覺得這不能怪他們,工作對大人非常重要,這一點在他還在幼兒園跟人搶積木的年紀時就相當明白。
他認為自己不能從林紅玉那裡奪走她喜歡又重要的東西,這對大人很不公平。畢竟他連積木都不想讓給別人,大人當然也可以有不想讓給別人的東西。
我可真是個懂事的乖寶寶,陳林虎想,五講四美啊我。
既明白這個道理,又很理解林紅玉,可陳林虎依舊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還會這麼失望。
失望會讓人迷茫,陳林虎從幼兒園迷茫到成年,還沒整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他只好拿行李箱撒氣。
陳林虎給了行李箱一腳。
這很不成熟,很不成年人。
陳林虎換個了帥一點的動作,又來了一腳。
剛收回腳,一輛電動車就從他面前飛速駛過,車上的人正邊騎車邊打哈欠,嘴還沒合攏就跟陳林虎打了個對眼,兩人都愣了一下。
電動車開出去三米遠才停下,陳林虎坐在道牙子上,看著張訓兩腿蹬地倒車,慢吞吞地挪回自己面前。
「怎麼著?換地兒曬暖兒?」張訓坐在車上低頭看他,「挺好,可以張著嘴曬,不僅曬暖和了,吃灰也能吃飽,雙贏啊。」
陳林虎看著他那輛破得連車簍都有個大豁口的電動車,問:「你不是開車?」
「開車啊。」張訓拍了拍車把,「車。」
陳林虎終於明白為什麼段喬聽到那句「車停附近」之後會打磕巴了。
他第一次意識到,「電動車停附近」和「車停附近」之間雖然只差了兩個字,卻可以給人帶來如此大的衝擊。
中文真是博大精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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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訓的小電驢長得不像樣,速度倒是一點沒被外觀影響,載著兩個大小伙子,前邊踏板上還馱著印著腳印的行李箱,任勞任怨的穿梭在非機動車道上。
悶熱的風吹得急了也顯出點兒柔柔涼意,陳林虎縮著兩條大長腿窩在后座,風把張訓的聲音從前頭往後帶。
「早說你要去文化宮家屬院啊,」張訓說,「這順路順的,我能直接給你順家門口。」
陳林虎「哦」了一聲,就沒話了。
張訓又說:「不遠了啊,一會兒拐勞動路上有點兒顛,你把緊別掉了。」
陳林虎找了一圈,也沒找到一個像樣的能把著的地方,只好雙手抱臂,儘量維持在后座的平衡。
「紅綠燈,」張訓說,「平衡!」
車在十字路口停下,陳林虎跟張訓兩人同時伸腿,齊刷刷撐住地面。
旁邊騎著一輛亮紅色電動車的小姐姐多瞧了這邊兒好幾眼。
「忍忍,」張訓說,「再拐個路口走個二百米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