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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04:15:04 作者: 吳百萬
    聽到郁鐸這麼說,江弛予才意識到,自己身上只穿著一件 T 恤。

    待江弛予穿好外套,郁鐸才將目光從他手上、臉上的傷口移開,又問:「你在那家酒吧做什麼?」

    「收銀、做帳、看場子。」 江弛予低頭拉著拉鏈,簡單總結了一下自己每晚放學後的工作內容。

    江弛予說的是實話,他出現在酒吧里確實不是來找樂子,也沒有混社會。只是因為這家酒吧的店長和手下的小弟都是粗人,急需一個管理型的人才。江弛予在放學的路上看到了他們的招聘啟事,就應聘入職了。

    「我送你去讀書,你就是這麼讀的?」 郁鐸被江弛予的話氣笑了:「怪不得你們班主任都告到我這兒來了。」

    「我沒有荒廢學業。」 江弛予立刻解釋道:「晚自習結束後我才會過去兼職一會兒,而且酒吧里的事不太多,空閒的時候可以看書刷題。」

    在江弛予看來,以前在工地時尚能兼顧學習,現在每晚下自習後出來兼職幾小時,不會造成什麼影響。

    郁鐸想像了一番在剛才那個群魔亂舞的環境裡學習做題,冷笑道:「可真有你的。」

    說完這句話後,郁鐸扭頭就走,江弛予知道他哥這氣是沒那麼容易消了,於是繼續在後面跟著。

    郁鐸越走,越覺得氣不打一出來,他停下腳步,再次問江弛予:「你為什麼要浪費時間做這些事?你不知道現在對你來說,最重要的事是什麼嗎?」

    江弛予跟著停了下來,沒有回答。

    江弛予的沉默在郁鐸的眼裡就是冥頑不靈,成功他的心火上又澆了一把油:「行,我倆非親非故,我確實沒資格管你。」

    「哥。」 江弛予聽郁鐸這麼說,連忙追上前去,抓住了他的手腕:「不是這樣的。」

    「那你說是什麼樣的?」 郁鐸反問。

    江弛予沒有馬上回答郁鐸的問題,而是打開書包,翻出了化學課本。他從課本里掏出幾張紅紅綠綠的票子,簡單攏成一疊,塞進郁鐸的手裡。

    一陣寒風吹過,面上那張十塊錢險些被風吹了出去。江弛予攏了攏郁鐸的手指,直到他將錢拿好,江弛予才將自己的手掌從他的手上移開。

    郁鐸看著江弛予塞在自己手裡的鈔票,不可思議地問:「你每天在外面打工到大半夜不回家,就為了這個?」

    「嗯。」 江弛予看著郁鐸,說道:「原本想等多攢些之後再給你,但現在只有這些。」

    一時間,郁鐸有些懷疑江弛予的好成績是不是瞎貓碰上死老鼠,純屬靠運氣得來的。

    「江弛予。」 郁鐸問:「你能告訴我,你這顆腦袋裡是怎麼想的嗎?」

    江弛予的想法其實很簡單,他只是想盡力減輕郁鐸的負擔。說到底,郁鐸自己也不過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項目上要墊資,工地上還有一大家子的人要養,身上的擔子有千斤重。

    江弛予不知道郁鐸決定送自己上學意味著什麼,但他知道他需要為此付出什麼。供一個人讀書,並不像養只小貓小狗那麼簡單。

    「我知道你想讓我心無旁騖地讀書。」 江弛予對郁鐸說道:「但我不想成為你的包袱。」

    郁鐸聽了這話,乾笑了兩聲。他把手裡的錢往江弛予書包里一塞,不由分說地抓起江弛予的手,拉著他朝路邊的一家銀行走去。

    江弛予被郁鐸拽得一個踉蹌,但手掌相貼的觸感已經在瞬間奪走了他所有的注意力,郁鐸的掌心很熱,手指微涼,指腹上還有一層薄繭。

    江弛予不由自主地想要扣緊這隻手,於是他便這麼做了。

    郁鐸沒有注意到江弛予的小動作,自助銀行的玻璃門應聲打開,他將江弛予推向一台 ATM 機,又從錢包里掏出銀行卡,扔在江弛予的身上。

    郁鐸靠在機器旁,垂眸看著江弛予,對他說道:「密碼三個六三個八,自己輸。」

    江弛予不知道郁鐸想做什麼,但他現在不想再惹他生氣,今晚無論郁鐸要他做什麼他都會照辦。

    他依言將卡插進機器里,輸入了密碼。

    密碼輸入正確,屏幕上跳出了一長串數字,郁鐸瞄了眼自己的餘額,問江弛予:「看到了嗎?」

    「嗯。」 江弛予盯著屏幕上的數字,點了點頭。

    「餘額有幾位數?」 郁鐸又問。

    江弛予回答到:「五位。」

    其實準確來說,應該是大五位數,離六位不太遠了。

    「我是沒有上大學的機會了,你給我爭氣點,就算讀到博士,我都供得起。」 郁鐸看著江弛予,放緩了語氣,他終於體會到養孩子的辛苦。

    像是為了讓江弛予放心,郁鐸又說道:「這些錢是借給你的,以後要連本帶利還的,明白了嗎?」

    郁鐸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時衝動,也不清楚以後會不會後悔,但那天晚上他在林勝南家,作出這個決定時,只覺得彌補了此生的一個遺憾。

    江弛予看著屏幕里不知花了多久才累積起來的數字,答非所問:「你不買房了?」

    郁鐸自己倒是看得很開:「你看我這點錢,夠買一個廁所嗎?」

    對於買房來說,郁鐸的這點積蓄簡直就是杯水車薪。

    但這一連串不長的數字,也是他一點一滴積累起來的血汗。江弛予只要想起郁鐸平日裡的一毛錢是怎麼掰成八瓣花的,心裡就像壓上了一座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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