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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04:15:04 作者: 吳百萬
郁鐸腿傷那幾天,生活上有諸多不便,江弛予沒事的時候就像小尾巴一樣跟在他身邊,時不時在一旁搭把手,四毛就時常拿這件事調侃他。
郁鐸沒有回話,認真往嘴裡扒著飯,目光看著江弛予將斗車停在一邊,到食堂窗口領了一份飯。
「小江,過來過來。」 通過這段時間相處,四毛看江弛予這小伙兒越發順眼起來。他捧著飯碗站起身,對著窗戶里的人大聲招呼道:「正找你呢,快出來喝碗綠豆湯。話說你什麼時候才能去整台手機啊?二手山寨的也行啊,想給你傳句話真是太難了,還得滿工地找人…」
江弛予聽見四毛的聲音,端起碗走了出來。四毛樂呵呵地將郁鐸身邊的位置讓給了江弛予,又熱心地給他裝來了一碗綠豆湯。
上次鬧賊一事,江弛予平白受了不少委屈。工地上大多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工,沒什麼彎彎腸子,容易被帶節奏,愛憎也分明。大伙兒發現是自己誤會了江弛予,心裡多少對他有些歉意,也就對這個小弟弟格外照顧一些。
這段時間江弛予的態度也發生了一些轉變,雖然看上去還是那麼不冷不熱,但和所有人都親近了不少。
江弛予來到郁鐸身邊,學著他們的樣子蹲下。他看了一眼郁鐸碗裡的菜色,夾起自己碗裡的雞腿放到郁鐸的碗裡。
四毛打湯回來看到這一幕,起鬨:「小江,偏心啊,怎麼就給郁鐸,我們沒有啊?」 說完,他幽怨地嘆了口氣,肉麻兮兮地說道:「阿升有人愛,郁哥也有人孝敬,只有我,孤苦伶仃,野草一顆。」
江弛予和他們相處久了,也學會了消遣郁鐸。他抬頭看向四毛,笑著說道:「如果你的腿也被人打成一根紫蘿蔔,我也孝敬孝敬您。」
阿升和四毛聽了江弛予的話,樂得哈哈大笑,阿升的小女友也忍不住偷偷打量郁鐸的腿。
「這事兒過不去了是吧。」 郁鐸瞪了江弛予一眼,用筷子紮起碗裡的那根雞腿,惡狠狠地咬了一口。不花錢的雞腿,不吃白不吃。
說起來,這也是郁鐸腿傷期間養成的習慣,為了 「以形補形」,那幾天江弛予總會把自己碗裡的各種葷菜給郁鐸。江弛予對郁鐸的態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轉變,每天在他的面前礙眼,郁鐸剛開始的時候覺得有些不自在,但一段時間下來也就隨他去了。
郁鐸知道,江弛予是用自己的方式來還他人情。雖然他的出發點並不是為他沉冤昭雪,但好歹結結實實地挨了一棍,所以這份 「謝禮」 郁鐸收得心安理得。
不過今天這麼大個的雞腿——郁鐸邊吃心裡邊冒出幾個大字:這小子肚子裡又攢著什麼壞水。
果然,飯還沒吃上一會兒,江弛予就突然對郁鐸說道:「郁哥,我想用一下我的身份證,還想預支一百塊錢。」
郁鐸瞄了眼碗裡的骨頭,心想,好傢夥,這是原來一根價值一百塊錢的金腿。
江弛予這幾個月來的工資,泥水那邊都是和郁鐸直接結算。郁鐸還沒有把江弛予的那份錢給他,一直都保管在他那裡。
「做什麼?」 從郁鐸手裡拿錢,和要吃他的肉沒什麼分別。郁鐸瞥了江弛予一眼,繼續吃飯。
江弛予如實答道:「想去辦張銀行卡。」
郁鐸不屑地笑了一聲,沒有應答,臉上的表情明擺著在嘲笑江弛予脫褲子放屁。就他那兩毛錢,還完債後剩下的還不夠給銀行交工本費。
四毛聽見了兩個人的對話,湊上前來開起了江弛予的玩笑:「喲,我們小江這麼早就開始存老婆本呢?」
江弛予今天原本就是試探性地問問,他見郁鐸沒有答應,也不再執著於這件事,轉頭聽四毛髮表有關 「老婆本」 的長篇大論。
吃完飯後,郁鐸端起飯盆站起身,其他幾個人也準備散了。臨走前,他對江弛予道:「等過幾天放假了我和你一起去,正好我也要補卡。」
四毛好奇道:「你好端端的補什麼卡?」
郁鐸這張卡怎麼丟的,於他和江弛予來說都不是什麼太好的回憶。
於是郁鐸瞪了四毛一眼,道:「多吃飯,少說話。」
* *
一周之後,江弛予迎來了他入行以來的第一個假期。這個假期為期一個下午,還是因為承建方和甲方產生了勞動糾紛,停工半天得來的。
江弛予剛從工地里出來,就看見郁鐸趴在小三輪的扶手上,百無聊賴地逗看大門的大黃狗玩。他加快腳步走了上去,利索地坐上了後車斗。
「等很久了?」 江弛予問。
「沒有,走吧。」 郁鐸偏過頭來瞄了他一眼,騎著車躥了出去。
這是江弛予第二次坐這輛小三輪,和上次一樣,他依舊坐在那堆滿了雜物配件的後車斗里。但他今天的心情卻和之前完全不同。
H 市生產白玉蘭,初夏的風還帶著玉蘭花特有的香氣,吹在身上甜甜的,柔柔的。路邊的行道樹投下一大片陰影,光斑細細碎碎地灑落下來,時而落在郁鐸的發梢,時而落在他的後頸。
今天不上工,郁鐸總算脫下了他那件盤得包漿的工服,換上了一件純白色的 T 恤。他昨天剛剪過頭髮,兩鬢還留著點青色的毛茬,看上去完全沒有平日裡工地混子的模樣,反而像一個清爽的男大學生。
江弛予的目光跟隨著跳躍的光斑移動,也許是太久沒有出來逛一逛了,原本再平常不過的街景,此刻在他眼中都變得鮮活生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