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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04:12:24 作者: 漆久啊
前面的話都是實話,但關於丁嘉禾的定論其實蘇然說出來的時候是有些心虛的。
丁嘉禾雖然是個小姑娘,但她是除了黎好以外金婭文的主要報復對象,不難想像金婭文肯定會試圖儘可能多地去折磨丁嘉禾,以此來「治癒」自己並從心靈層面上擊潰黎好、毀滅她現有的幸福。
她走的一定會很辛苦,因為她承擔了金婭文足足埋藏了二十多年的幽怨與恨意。要不是因為自身條件不允許,丁嘉禾甚至可能會被要求經歷金婭文和自己母親曾經所經歷過的所有痛苦,甚至於那顆被發現在人偶娃娃里的幼小心臟都很有可能是在丁嘉禾還活著的時候離開她的——鑑於金婭文現在早已偏激無情的思考模式。
——但這些還是不要對黎好說了吧,畢這竟一切都只是刑偵一隊沒有證據支持的「猜測」,畢竟這些說出來不會對現狀有任何改變,只會憑添幾分黎好的悲傷。
她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要是還不能儘可能多幸福地活下去,那該讓早早離去的龍小苑、丁國福、丁嘉禾,甚至是黎好鮮少謀面就去世的父母該有多難過啊……
「那就好……那就好……沒有太痛苦就好……雖然她老是故作堅強,但我知道我們嘉禾可怕疼了……」坐進蘇然辦公室里將近十分鐘,這是黎好第一次發自內心地在微笑,只是因為一個不難聽出破綻的善意的謊言。
午休時間快到了,黎好也到了該回去的時間,她動作緩慢地站起身向門口走去,卻又在握住門把手之後還是忍不住了身子的顫抖。
她極力隱忍著淚水徐徐回過頭看向蘇然,聲音染顫地問道:「蘇隊長……是我做錯了麼?」
蘇然稍稍一怔:「什麼?」
黎好的胸腔因為情緒波動過大而大幅度起伏著,她看向蘇然的目光竟然像極了一隻被雨水淋了滿身的落魄幼犬——就像當年被困在黑屋子的年幼黎好一樣。
「是我做錯了麼……我教嘉禾不用抑制自己愛漂亮的本性……告訴她要自由開心地活著……告訴她要永遠善良地對別人……不能有壞心眼……」
「是我教錯她了麼,才讓金婭文報復到她的頭上……」
「可是我是個母親啊……我只是不想她重蹈我的覆轍,我只是想讓她快樂地長大而不是侷促惶恐地面對世界……這也有錯嗎……」
蘇然動容地看著眼前好似秋季樹梢最後一片落葉的黎好,好像自己要是輕輕一點頭,這片枯黃的葉子就要徹底落了。
「沒有……」蘇然溫柔地握住了她帶著最後一點希冀的目光,清和地說道:「你沒有錯,錯的是金婭文,是覃賀,是心理變態的犯罪分子,是那些對受害者指指點點的人……獨獨不是你們。」
黎好就連呼吸聲都是不均勻的,她站在那裡聽著蘇然說話,眼淚終究還是忍不住傾瀉了下來:「不,是我有錯……我只讓她防備年紀比她大的成年男人……讓她遇到困難多去求助好心的阿姨……卻忘了告訴她不是所有女人都懷揣著善意……就因為這樣……她才信錯了人……」
蘇然的手在空中靜了幾秒,還是落下來拍了拍黎好的肩膀以示安撫:「這不怪你,你只是個普通人,沒辦法預料到這個世界上除了要防備各種『覃賀』之外,也應該要小心所有心理已經扭曲了的曾經的受害人。」
黎好垂眸自嘲地笑了笑:「我以為所有淋過雨的人都會更希望能給別人撐傘,可是原來也會有兔子走著走著就變成了豺狼。」
「她……」黎好看向蘇然,蘇然卻一眼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回答道:「金婭文死了,是上吊自殺,就在覃賀當初關押你們的那間屋子的主臥。」
黎好的眼睫微微扇動了兩下,不論同為曾經受害者的她多能同情金婭文的遭遇與心境,但歸根究底她心底還是恨的。
只是現在聽到了金婭文的死訊,她心裡的情緒還是又複雜了幾分。
「……早點回去吧,他們在那邊也會希望你好好生活下去的。」蘇然輕嘆了一口氣,為黎好打開了門。
黎好淺淺地扯了扯嘴角、點了點頭,走上了盡頭是明亮窗戶的長廊。
她沒再回頭,只是一步一步慢慢地彳亍向前,午後的陽光漸漸從她身後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愈加高大的模樣像極了曾經向她張開懷抱的丁國福。
黎好笑了笑,迎著陽光落下了兩行清淚。
是最後一次流眼淚了,之後會好好生活下去的,因為你,因為你們。
放心吧,從從前到現在,我最習慣的就是一個人生活了,不是嗎?
·
看著黎好上車駛離警局,風將蘇然額前的碎發吹亂,她突然感覺自己的胸腔空落落的,像是透過黎好的身上看到了別的什麼人。
只不過那個人是自己用力地把自身所擁有的所有溫暖悉數卸了下來,獨自走向了通往黑暗的路。
到底是記憶里的哪個人呢?蘇然認識的人里不乏這樣正義凜然的人民公僕,但此刻她的腦海里卻浮現不出一個真切的面孔。
可是……為什麼她潛意識裡就會覺得那個人身後沒有其他隊友的後援協助,只有他一個人在戴著面具向前呢?這分明不符合章程規矩……
「發什麼呆呢?這麼認真。」
熟悉的低沉嗓音在身後響起,蘇然回過頭,果然是慕司辰在敞開的辦公室門前站著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