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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03:03:13 作者: 怯喜
「那是床!床怎麼能和其他地方一樣……」施翩追著他叨叨,「那不然給你買個新床單?」
陳寒丘:「一年四季,每季三套。」
施翩:「……」
鬧了一陣,兩人出門去採風。
打開門,初秋的涼風吹來,夾雜細密的雨絲,晨間痛快地下了場暴雨,空氣清冽,東川霧蒙蒙的一片。
「還好雨小了。」施翩嘀咕。
陳寒丘一早出門把車開了回來,他們直接去老城區。
離老城區有段路,施翩無聊地看了會兒雨。
她看著閃過的街道,隨口問:「70年代的東川是什麼樣的?電車,弄堂,百貨商場,這些還都有。」
陳寒丘道:「那時東川經濟不好,大家擠在一起日子,弄堂里隨處可見炒菜櫃,二樓窗外的晾衣杆上是五顏六色的衣服,牆上貼著報紙,居民們戴著眼鏡能看上好一陣,有時候天氣好,就坐在地上下圍棋,光是看就能看一下午。馬路上交通亭矗立,電車來往,自行車,小貨車,那時不是所有地方都有紅綠燈,大家排隊過馬路……」
施翩安靜聽著,漸漸出了神。
他的嗓音乾淨好聽,卻總是惜字如金。以前除了講作業的時候,他不會說那麼多話。
她沒告訴過他,她喜歡聽他說話。
施翩回過神來,他剛好停下。
她道:「群居生活啊,我不習慣。」
陳寒丘繼續道:「後來電車被淘汰,部分弄堂被拆除,百貨商場改頭換面,經濟越來越好。」
施翩隨口問:「你怎麼了解這麼多?」
陳寒丘一頓,道:「幫楊成傑找過資料。」
施翩恍然,《站台》構築了許多個小世界和宇宙,需要大量的資料支撐,實在是一個工程量巨大的項目。況且這個遊戲並不收費,是件吃力不討好的事,完全是為愛發電。
兩人說著話,車開進老城區。
老城區保留著弄堂的原始風貌,蒼蠅館子,雜貨店,書畫堂,裁縫鋪,修車鋪,修鞋攤……
車開不進弄堂口,兩人下車步行。
下車前,施翩遞了件雨衣過去。
透明的雨衣上是一些胡亂的線條和圖形,色彩繽紛,像春日裡天際的一抹彩色,極其亮眼。
仔細看,這顏色是畫上去的。
陳寒丘問:「你畫的?」
施翩嗯了聲:「無聊的時候畫的,防水顏料。走吧?」
兩人穿好雨衣,走入弄堂里。
雪白的球鞋踩上微濕的地面,石板上不少坑坑窪窪的小水坑,早上剛下了一場暴雨,走過時難免濺起水花。
施翩從來就這樣,天氣越差,越愛穿白色的鞋,等一天下來,鞋子變得泥濘不堪,她卻雙眼亮晶晶地看著上面的圖案和線條,告訴他,這是大自然給予的神跡,要珍惜。
「陳寒丘,這是不是你家附近啊?」
施翩看了一圈,這麼問他。
陳寒丘:「不遠,以前我經常陪我媽來這裡,她說這裡菜市場的人最精明,但東西最新鮮。」
施翩點點頭,四處看著。
雨天路上行人也不少,大家撐著傘埋頭走路,自行車穿梭在人群中,響鈴叮叮噹噹地響。
他們去各個店鋪里問。
秉著不耽誤人家做生意的原則,哪裡人少他們去哪兒。
巷尾有個小鋪子,矮凳工具一搭,頂上一個小雨蓬。
這是一個修鞋鋪,修鞋匠看起來年紀大了,六十上下的一位老先生,戴著一副方圓的眼鏡,深藍色的外套工整,胸前掛了一條圍裙,全面口袋裡裝著一些工具,裡面的襯衫料子是的確良,這是一種在七十年代格外流行的化纖紡織品,早已淘汰。
施翩看著,深覺靠譜。
她蹲下身,和老先生打了聲招呼,他正拿著鉤針穿鞋底,聞言看了她一眼,繼續修鞋,也不搭理她。
施翩不覺冒犯,說明來意。
說起七十年代的那場大雪,老先生抬起頭來,說了句東川話。施翩在東川呆的不久,聽起來一知半解,只好看向陳寒丘。
陳寒丘在她身側蹲下,熟練與老先生攀談起來。
施翩連蒙帶猜,聽懂了幾句。
老先生說,那時他們住在弄堂里,十幾戶人家共用一個水龍水。那年大雪,他十六歲,大雪的第一天,他一早起來準備去工廠,出了門,一腳踩進雪裡,雪沒過了腳踝,水龍頭勉強能出水,有人通知,趕緊接水,肯定要凍住。結果到第二天,水龍頭果然凍住了,十幾戶人家沒有水用,大家只能想方設法解凍,辦法用了遍,最後說水管也凍住了,怎麼著都沒用,大家便唉聲嘆氣回家去,還好有昨天接的水,只是不知道要凍幾天。
老先生絮絮叨叨地說著,像是攢了一輩子的話。
施翩托著腮,觀察他的工具,他的手指,他的樣貌,顏色和點線面漸漸代替了他的模樣,他說的話似乎也變成了一幅幅畫,在她腦海中閃現。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到一聲喊。
「施翩。」
施翩抬眼望去,她蹲在地上,陳寒丘站了起來,她從仰視的角度看他,塗滿顏料的透明雨衣穿在他身上,實在是很奇妙。
他的體溫是溫熱的,相貌是清冷的,雨衣是熱烈奔放的。
當這三種特質組合在一起,他像是一幅藝術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