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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03:03:13 作者: 怯喜
    商量的時候,陳寒丘不在。

    等他回來,他們同時閉口不言,像是沒有這件事。

    施翩戴著帽子口罩,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的。

    她和竇桃躲在陰影里,一個怕人曬著,一個怕假肢曬著。

    施翩托著腮,隨口問:「為什麼他一回來你們都不說了?不準備叫他啊,他看起來挺受歡迎的。」

    竇桃:「有其他原因。」

    施翩問:「什麼?」

    竇桃沒說話。

    等下了山,他們坐上校車,一群人趴在車窗前,看陳寒丘和熊相國說他自己回去。

    每一次陳寒丘都是自己先回去。

    所以他們等他先走,再離開,他就不會發現。

    施翩隔著窗戶看著陽光下的少年。

    他低著頭和老師說話,神情安靜,下顎弧度鋒利。藍白的校服乾淨整潔,褲腿有點短,露出一截冷色的腳踝。

    明明是朝氣的配色,穿在他身上是冷的。

    施翩看了幾秒,忽而起身下車。

    她走到兩人中間,自然道:「熊老師,我自己回去。」

    熊相國愣了愣,沒反應過來,好一會兒,驚喜道:「施同學中文進步很大!發音很標準啊。」

    陳寒丘沒看她,轉身走了。

    熊相國小聲問:「你不和我們去吃飯?」

    施翩點頭。

    「那到家給老師打個電話。」他叮囑。

    施翩應下,小跑著去追陳寒丘。

    他手長腳長,她跑得直喘氣,叫了也不理,最後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不讓他再往前走。

    奇怪,他人那麼冷,手是熱的。

    少年頓住,回頭看她。

    深黑色的瞳孔帶著涼意。

    施翩不怕他,半仰著臉問他:「你去不去班級聚會?」

    陳寒丘耷拉著眼,看她藏在防護里那雙眼睛,靈動而清透。對視兩秒,他移開視線道:「不去。」

    「哦,我也不去。」她說。

    「和我無關,鬆開。」

    施翩和他商量:「我鬆開,你能走慢點嗎?」

    陳寒丘:「幹什麼?」

    少女乾巴巴道:「我不認識路。」

    「……」

    陳寒丘看了眼手腕上的她的手,重複道:「先鬆開。」

    施翩猶豫兩秒,慢吞吞地鬆開他,動作放得很慢,似乎他步子一塊,她又會拽上去。

    她走了幾步,發現他慢了下來。

    施翩藏在口罩下的唇翹起來,這人還挺可愛的。

    「你知道他們準備去聚會吧。」她好奇地觀察著他的反應,「不叫你,你會難過嗎?」

    「不會。」

    施翩低下頭,仔細看他的校服。

    所有人里,只有他穿著不合身的校服,衣袖摩擦得起了毛邊,褲腿短了一截,是小一號的碼,高一時的舊衣服。

    「啊,他們擔心你付不起錢,怕你難堪。」施翩恍然大悟,「那你一直都知道,會難過嗎?」

    一班小心翼翼保守的秘密就這麼被戳破。

    陳寒丘是貧困戶,家裡母親病重,每年的貧困生名額都是他。高一時,熊相國和校長商量,為他母親發起過一場募捐,這件事全校都知道,除了剛轉來的施翩。

    少年嗓音平和:「我不在乎。」

    施翩:「哦。你為什麼不坐校車回去再回家?」

    「沒騎車。這裡回家更近,坐地鐵少兩塊錢。」

    「我也坐地鐵,一起吧?」

    「……」

    五分鐘後,兩人踏進同一截車廂。

    周末,車廂里擠滿了人。

    施翩鑽過人群,站在中間握住杆子,轉頭尋找少年的影子。他在最角落裡,對上她的視線,停頓兩秒,走了過來,隔著兩個人。

    人多又熱,施翩扯了帽子和口罩。

    她往邊上看,陳寒丘看起來不像是想和她聊天的樣子。

    十六七的少女,穿著校服,漂亮得不像真人。

    人群中一個男人往她的方向看了好幾眼,頻繁幾次回頭後,他忽然對上一雙漆黑的眼睛,冷漠,毫無情緒。

    男人慌忙低下頭,避開這道令人發怵的視線。

    施翩睏倦地低著頭,沒注意周圍。

    忽然,柱子上方多了一隻手,她聽到少年輕聲和別人說抱歉,聲音似乎就在她耳邊。

    她回頭看,看見陳寒丘。

    他站在她身後,手臂和胸膛隔絕開人群。

    「你在哪裡下車?」他淡聲問。

    施翩說了個地址,他說還有五站。

    五站後,兩人一起下車。

    施翩問:「你也住在附近?」

    他輕嗯了聲。

    走出站口,施翩和他告別。

    陳寒丘看著她的身影消失,進入地鐵口,刷卡進去,在反方向的線路前站定。

    後來施翩才知道。

    那天,他本該在兩站之前下車。

    ……

    「啤酒呢?」施翩才和竇桃說了句話,一回頭桌上酒沒了。

    她鬱悶地去看陳寒丘,丟了個竹籤過去。

    陳寒丘隨手接住,看了眼她泛紅的雙頰,淡聲道:「最近收入不好,省著點喝。」

    施翩:「……」

    嫌她喝得多。

    她不滿道:「一瓶才幾塊錢!」

    陳寒丘:「夠我坐地鐵到公司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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