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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02:57:31 作者: 阿霞asya
    「哪怕你不認識我, 不知道我們的過往,記憶空缺,你不會變。」他說道, 「只有你不會變。」

    埃米特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聽上去你已經察覺到了。」

    「我很聰明。」對方有些不服氣, 「至少你應該明白這一點,你一直都沒喊我名字。」

    他握著埃米特的兩隻手, 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念了一遍, 而後拼接在一起,喊了一聲他自己的名字:「阿諾。」

    「我叫阿諾。」

    鏡中倒影的阻礙比埃米特想的要更強,他跟著也念了一遍, 可是念過之後他眨眼就忘了剛才是說的什麼。於是他眨了眨眼, 無辜又茫然地看了眼阿諾,以示這絕非他本意。

    阿諾倒是很有耐心,一遍一遍地說著, 空出一隻手在他手臂上寫下那個名字。

    可這樣無論重複多少次都沒有意義,這名字在他腦袋裡留不下任何痕跡,單單依靠「記憶」已經成了難事。埃米特忍不住叫停了對方那執拗又毫無意義的行動,他哭笑不得地指了下壓在枕頭下的包:「幫我把我的東西拿過來, 我把筆記本放在裡面了, 你把名字寫在紙上。」

    阿諾沉默不語, 去拿了挎包, 從裡面翻找出了筆記本和書寫用的筆,在埃米特特意空著用來做目錄的扉頁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埃米特又從他手裡把筆記本拿了回來,翻過一頁頁已經書寫過的紙張,找到門羅幫他畫的那幅畫:「你再報一遍。」

    阿諾看了眼畫,聽話地又報了一遍他名字的字母。

    埃米特一筆一筆,用力極重地在那旁邊空白的地方寫下了對方所念的那些字母,好像在這一刻,這副不知名的胸像畫也跟著有了自己的名字。

    這算是一副完整的畫了,而他看著這幅畫的時候,也像是一個完整的人了。

    他將筆遞還給阿諾,對方則熟練地接回來蓋好筆帽。兩人對視著,片刻後還是埃米特先笑了出來。

    「我以為我的表現已經足夠優秀。」他打趣道,「你既然說我不會變,又是從哪裡發現的?」

    阿諾答道:「眼睛。」

    「眼睛裡有什麼特殊的?」埃米特又追問道。

    「恍然大悟。」阿諾言簡意賅地解釋道。

    埃米特卻立刻就理解過來,那所指的是自己在看到對方是將身份對上號的事。儘管他認為自己並不會被記憶影響太多,可最開始對上對方的時候也還是會暴露他的異樣。

    不過他還是感覺很好笑,也很想笑,似乎有種愉悅歡樂夾雜著更為甜蜜的東西從他心裡涌了出來,讓他不自覺地在臉上掛起笑容。從見到對方開始就是如此,到現在這樣沒什麼事做卻也依舊能面對面地坐著也會很高興。

    他不想讓人走,可他也知道對方一定會走,離別似乎只是成了誰來開口的事。

    埃米特不喜歡這樣,他轉頭看了眼被自己整理好放在桌子上的手稿,立刻又開口說道:「對了,剛好你來了,我還有另外的事情要麻煩你幫忙。」

    他指了指那份文稿:「一位女士的委託,你知道嗎,那位羅澤女士其實認識霍維爾先生。我認為他們之間的關係不一般。」

    阿諾沒有拒絕,仿佛他就是為此而來。他從埃米特包里找出另一個筆記本和鋼筆,坐到了桌前,開始翻閱文稿,準備翻譯謄寫。

    但同時他也沒有就此冷落埃米特同他的閒聊:「為什麼?」

    「羅澤女士在知道我和霍維爾先生的聯繫之後神態就變了,她像是將自己放在了類似『奶奶』的身份上。」埃米特也坐了過去,狹小的桌子兩邊坐兩個人顯得略微有些擁擠,他拉開了桌子旁邊的窗簾,好讓視野看上去寬闊一些。

    接著,他又坐回到位置上,繼續發表自己的見解:「霍維爾先生說不定也對羅澤女士抱有某些感情,只是可能有些情感來得太遲,而兩個人也始終沒有更近一步……」

    埃米特看著阿諾有些出神,腦袋裡思緒紛飛,卻又毫無重點:「我想到了書上的一句話…『死亡反而能讓人靠近,讓生前分開的人拉近距離』。」

    阿諾的動作停頓住了,他沒有再翻閱手稿,而是抬頭看向了坐在自己對面的埃米特。

    列車呼嘯著,用不及儀式卻是所有普通人都能使用的方式快速向前行進著,窗外的一切都是那樣快地掠過。冬末春初的夜晚也來得較早,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去,烏雲遍布,連樹影都看不明晰,唯有遠處的燈火偶爾閃著些許光亮。

    埃米特就坐在他對面,光打在他的側臉,可神情卻心不在焉,比籠在黑紗之下的臉龐更讓人難以讀懂。

    他幾番猶豫,最後開口問道:「你也是這樣想的?」

    「什麼?」埃米特回過神問道。

    阿諾抿了下嘴,又低頭看向自己面前的手稿:「沒什麼。」

    埃米特將受傷的手搭在腿上,另一隻手則撐著下巴,也跟著看向手稿:「你說霍維爾先生和羅澤女士有後悔嗎?」

    阿諾眼睛盯著那上面扭曲的蝌蚪文字:「有。」

    或許死去的人的想法已經無法探知,可至少活著的那個他很明白。

    「我也這樣想……羅澤女士要了霍維爾先生墓地的位置,她告訴我她曾經以為還有時間。」埃米特喃喃道,「兩個人活著卻沒有在一起,總覺得戀情是一件困難的事,甚至沒有過多的去接觸。可到了有一位離開才發現,死亡是最大的阻礙。相比之下其他的似乎都算不上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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