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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02:20:44 作者: 糯糰子
那時年幼的阮芸不知發生何事,只知道瞪著一雙圓溜溜的烏黑眼睛,怯生生道:「姐姐,你會想芸兒嗎?」
「當然。」女子眼睛笑如弓月。
家裡有關長姊的東西都叫父親燒得精光,然這麼些年過去,阮芸一直忘不了長姊離家時最後的眼神。
那是她第一次看見了自由和肆意。
像是翱翔於長空的青鳥。
「你說的是,找不到姐姐的東西,我是該高興才是。」
阮芸雙眼通紅,低聲和丈夫啜泣,「是我連累你了,若不是我……」
「夫妻一場,再者,我本就是個商人,走南闖北是常事,只辛苦你同我一齊奔波。」
阮芸破涕為笑:「不說了,既然姐姐不在天水鎮,那我們也該準備走才是。」
馬車在一處宅邸前停下,先前為了得到更多的消息,阮芸特在鬧市租了屋子。
屋子雖樸素,卻勝在乾淨,收拾得齊整。
槅木扇門推開,忽的一抹身影匆匆朝阮娘跑了過來,是她身邊服侍的小丫鬟。
「夫人,老爺。」小丫鬟眼睛亮晶晶,喜笑顏開,「那位姑娘醒了。」
阮芸眼睛亮起,匆忙扶著丈夫的手,往西廂房走去。
臨窗炕上jsg鋪著一層錦衾,綠萼睜著雙眼,想說話,卻發現自己什麼聲音也發不出。
她只記得自己出去尋沈鸞,而後在河邊,有人從後面重重給了自己一擊。
而後她便暈了過去。
再醒來,就是這個陌生的屋子。
阮芸迫不及待奔至炕前,見綠萼清醒,她悄悄鬆口氣。
忙活了這麼些天,總算有一件喜事,她柔聲寬慰:「你嗓子還沒好,興許得再過幾日才能說話。你先別著急起身,若是扯到傷口就不好了。」
綠萼是叫歹人丟進河中的,故而阮芸不敢輕易請大夫,只悄悄往百草閣買藥,深怕叫歹人知曉綠萼的存在。
她是這麼想的,也就這般和綠萼道。
「我知你歸家心切,只那人能害你一次,也能害你第二次。待你身子真真好了,再家去也不遲,省得又叫那人害了性命。」
綠萼手腳動彈不得,隻眼皮還利索些。
阮芸莞爾一笑:「你若是答應,就眨兩下眼睛。」
綠萼眨眨眼。
心底湧起驚濤駭浪,望向阮芸的目光驚疑不定。
當初茯苓說街上遇見一人長得肖像郡主,綠萼還未曾放在心上,不想對方竟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綠萼掛念著沈鸞,又好奇阮芸的身份。
重傷未愈,只勉強喝了半碗藥,她又沉沉睡了過去。
天水鎮陰雨連綿,京城也不相上下。
皇城內外愁雲慘澹,養心殿內,皇后揉著眉心,滿臉愁容。
她手執佛珠,雙手合十,嘴裡小聲念叨著「阿彌陀佛」。
養心殿燭影婆娑,窗外雷聲大作,大雨滂沱。
皇后心緒不寧,忽的耳邊落下重重一響,皇后猛地睜開眼,眼中流露著驚恐和不安。
正值多事之時,裴衡又不在京中,一點動靜已足以叫皇后自亂陣腳。
她怒而瞪圓眼,惴惴不安:「……什麼事?」
宮人自殿外匆匆走來,遙遙朝皇后福身:「回娘娘的話,是園中那棵青松叫雷電劈去半截。」
養心殿前的青松,足足活了一千多年,如今卻叫雷電劈了。
——風雨欲來。
皇后雙目怔怔,跌坐在斑竹梳背椅上。
片刻,她急急看向秋月,聲音打顫:「衡兒呢,他回來了嗎?」
秋月福身:「娘娘放心,太子殿下已收到京中急信,在回京路上了。」
渙散的眼眸終於找到落腳點,皇后一瞬不瞬盯著養心殿前的那盞六角琉璃宮燈,眼中光亮漸漸褪去。
皇帝對淨遠道人深信不疑,這些日子沉迷煉丹,昨日忽然昏迷。
太醫院眾太醫齊齊跪在養心殿前,然皇帝卻一個也不肯見,只宣了淨遠道人。
就連皇后,也被拒之門外。
雷雨交加,雨水打濕了金漆木竹簾,廊檐下,一眾太醫雙膝跪地,遙遙望向殿中那抹晦暗不明的燭光。
人人面色凝重,愁眉苦臉。
洪太醫跪在前方,後背挺直,朱紅官袍落在隱秘夜色中。
同僚跪在他身後,輕輕嘆口氣,為皇帝的身子憂心不已。
皇帝不肯就醫,只信那淨遠道人的一面之詞,累得他們空有一身本事,卻無計可施。
同僚憂愁滿面:「聽說陛下已經醒了,也不知他如今身子如何了。」
洪太陽皺緊雙眉,心不在焉「嗯」了一聲。
他同樣也是憂心忡忡,這雨這麼大,等會回去定然買不到糖餅了,也不知道養心堂那幾個孩子會不會失望。
雨連著下了大半夜,不知何時,殿中忽然傳來皇帝爽朗一聲大笑。
「這麼多年了,這麼多年了。」
皇帝仰躺在榻上,手邊是一幅畫,他手指輕輕拂過,眼中繾綣流連忘返,他低聲一笑。
「這麼多年了,朕終於又見到她了,可惜朕只見了她一會。」
淨遠道人垂手侍立在一旁,眼角皺紋布滿,一雙滄桑眼中似看破紅塵,他躬身謝罪,煉丹爐就在道人身後,燃著熊熊大火,觸目驚心。
「若是再給老夫半個月,興許陛下能多見阮娘娘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