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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02:20:44 作者: 糯糰子
他輕哂:「你是個什麼東西,敢拿劍指她?」
第七十章
春寒料峭, 柳垂金絲。
晨起時淅淅瀝瀝下了一點小雨,此時天灰濛濛的,不見一點日影。
茯苓愁容滿面, 手中的油紙傘撐著,自青板路走來, 行色匆匆, 眉眼間透著焦急不安。
早有侍女立在客棧門口,伸手接過茯苓手中的油紙傘。
傘面移開, 映入眼帘的是門上懸著的兩個大紅燈籠。
這兩日進進出出多回, 茯苓仍叫那燈籠的頭顱唬了一跳。
碩大的眼珠子死不瞑目,直勾勾望著濕漉長街。
頭顱切割平整,可見持劍之人動作的利索。
天水鎮以神女為天, 裴晏帶走沈鸞,自然遭到百姓的阻攔。還有人趁亂,渾水摸魚, 跑到客棧門口大罵,要裴晏交出沈鸞, 以平息神女之怒。
然後——
他被做成了人頭燈籠, 懸在客棧門前,以儆效尤。
雖然殘忍, 效果卻是顯著的。
至少再無人敢在客棧門口大吵大鬧。
茯苓捂著心口,默念好幾聲阿彌陀佛,款步提裙,上樓尋沈氏。
藏香縈繞, 青煙未燼, 滿屋白霧縹緲,卻怎麼也撫不平沈氏緊皺的雙眉。
侍女半跪在腳凳上, 為沈氏揉著額角。
她輕聲:「夫人,先前洪太醫給的治頭疾的膏藥還剩了點,可要奴婢取來?」
沈氏閉著雙目,眉宇透露著滄桑無力:「去罷。」
短短兩日功夫,她鬢角又多了幾絲銀髮。
茯苓上前:「夫人。」
沈氏當即睜開眼,自榻上坐起:「……如何了?」
茯苓搖搖頭,眉眼低垂著,自前夜沈鸞出事,她不知哭了多少回:「還是沒找著綠萼,但是有人、有人在河邊撿到了這個。」
她小心翼翼從懷中掏出一物,那是綠萼一直戴著的手釧。金碧輝煌的蝦須鐲,此時卻叫血污澆透,看不出原先的模樣。
沈氏跌坐在榻上,手指顫抖,終還是沒伸手接過。
她揉著眉心,斟酌片刻,輕聲嘆道:「讓他們多帶些人,沿河尋人。若再找不著……」
茯苓眼圈泛紅。
沈氏無可奈何:「若再找不著,就在河邊為她立座衣冠冢。屋裡的東西收拾收拾,待回京,給她家人送去。」
這是交待後事了。
茯苓紅著一雙眼睛,哭著道了聲:「是。」
「再有。」
手上握著迦南木珠,沈氏緩緩舒出一口氣,「長安如今身子弱,受不得大起大落,待她醒了,先別告訴她這事。」
……
煙雨濛濛,雨水順著檐角滾落,沁涼衣襟。
李貴低垂著頭,伏跪在地,細細將這兩日查到的上報。
那被神女帶走的數百名女子,都在隔壁鎮上的豪紳家尋著。
李貴帶人衝進去的時候,那豪紳還壓著一女子,欲行那不軌之事,屋內十來名女子,寸縷不著,長發凌亂。
個個原先花容月貌,如今卻瘋瘋癲癲,神態抓狂。
都是每月十五,叫神女帶走的女子。
神女本就是無稽之談,天水鎮從無神女一說,有的只是地主豪紳的變態嗜好。
每日總有橫屍從他家抬出,隨便扯一張蓆子裹著,丟在荒郊野外,任憑野狗野狼叼食。
可憐紅顏薄命,家裡人還當她是去做了神使,眉開眼笑,逢人就夸自家女兒有福氣,能被神女看上。
那豪紳家後院還關著百來個女子,有的還記得自己姓甚名誰,有的精神恍惚,早已分不清東南西北。
她們猶如喪家之犬,被關在柴房,每日只能靠嗟來之食為生。有的不堪受辱,咬舌自盡,也有的為了活下去,咬緊牙關任憑那豪紳在自己身上取樂。
遍身傷痕斑斑,觸目驚心。
對面酒樓的老闆娘看見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女兒時,一口氣沒緩過去,直挺挺暈了過去。醒來後從廚房操起菜刀,欲要砍那豪紳的狗頭。
被李貴叫人攔下了。
天水鎮的知府也是知情人之一,官官相護,如今都叫裴晏關進地牢。
隔著一扇緙絲盤金紫檀插屏,沈鸞安安靜靜躺在榻上,手腕上的紅痕未消,青紫交加。
裴晏面無表情,連著兩天兩夜守著人,裴晏雙眼猩紅,紅血絲密布。
聞得那豪紳還在地牢叫喚,裴晏輕笑一聲,冷眼看向跪在下首的李貴。
「你如今……倒是心慈許多。」
李貴額頭貼著地面:「京城來信,這案移交大理寺,奴才怕那人熬不過去……」
「那又怎樣?」
食指抵著額角,裴晏偏頭,唇角勾起一分冷意。
他還記得自己將沈鸞從泥像抱出時,沈鸞渾身發冷,氣若遊絲。
單這點,就足以叫那豪紳死上上千回。
「我記得他家後院還養了六隻藏獒。」
那藏獒高大兇猛,是豪紳特意買來看家的,若有女子膽大包天敢逃走,立刻就會成為那藏獒的盤中餐。
後院柏樹下埋著的白骨,都是那藏獒的戰利品。
「餓個兩三天。」
裴晏輕輕轉動手中的青玉扳指,「再送那六個畜生和他們主人見面。」
李貴猛地仰起頭。
那藏獒生性兇猛,若是飢腸轆轆,定會將人撕個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