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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02:20:44 作者: 糯糰子
王二丫識趣告退。
茯苓也叫沈鸞打發出去。
她高高坐在太師椅上,窗前的日光晃晃悠悠,抖落一地的明媚。
背著光,沈鸞緩緩起身,鬢間的金鑲玉步搖映著光亮,流光溢彩。
她輕聲:「說罷,你今日是怎麼了?」
她甚少見綠萼這般,慌裡慌張,心不在焉。
晨間伺候沈鸞漱盥,綠萼失手打翻了兩個杯子,如今又是這般戰戰兢兢……
沈鸞垂眸望她:「……可是出了何事?」
綠萼跌跪在地上,額頭抵在地板上,嗓音帶上哭腔:「郡主,奴婢對不住您。」
……
雙螺髻順著台階往下,王二丫手中捧著一個漆木攢盒,眼睛笑成弓月。
火急火燎沖至師父屋裡,王二丫迫不及待想要告訴師父夜裡自己要隨沈鸞去看神女遊行,她跑得極快,迎面險些撞上槅扇木門。
「師父師父,我今夜可以隨沈姐姐……」
一語未了,王二丫忽的頓在原地,一雙眼睛直溜溜轉動,下意識放輕了腳步,深怕擾了窗下雙眼緊閉的裴晏。
王伯怒瞪王二丫一眼,他手邊擺著一個沐盆,那裡面澄澈透明的溫水早就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滿滿一盆血水。
瘮人可怖。
傷口還未痊癒,裴晏換下的紗布也是血跡斑斑,觸目驚心。
王二丫懸著一顆心,語出驚人:「師父,他會……死嗎?」
王伯狠瞪王二丫一眼:「別亂說。」
話雖如此,然看著那沾了血的紗布,王伯也並非胸有成竹。
裴晏那傷口就在要害附近,若是要好全,興許還得有個十天半個月,且不可再用力,否則定會留下後患。
他低聲嘆口氣,轉而望向自己的小徒弟:「……你剛剛說什麼來著?」
小孩子忘性大,王二丫當即收回落在裴晏臉上的目光,笑盈盈道:「師父,我今夜可以出門嗎,沈姐姐答應和我一起出去。」
窗下的裴晏不知何時睜開了眼。
……
餘暉未燼。
天還未全黑,綠萼心驚膽戰,時不時踮腳,悄悄往樓下望。
那扮作「沈鸞」的侍女早就乘上馬車,挽著茯苓的手翩躚而去。
長長的幃帽擋住了一整張臉,若非知曉內幕之人,定然不會有所懷疑。
客棧門口似乎還有王二丫的笑聲殘留。
青紗帳幔低垂,燭光影影綽綽,搖曳多姿。
沈鸞輕執一紅柄彩繡盤金團扇,雙眉緊皺。
宮中想要她命的人不少,然沈鸞還是第一回瞧見,有人膽大包天,竟將書信送到綠萼手上。
那人只說叫綠萼將沈鸞帶至河邊,多的話沒再說。
隨那書信送來的,還有綠萼家中幼弟的一個手指頭。
手指頭綠萼不敢告訴沈鸞,只將那書信遞上,綠萼憂心忡忡,在房中來回踱步。
手中的絲帕都叫她捏皺。
沈鸞輕聲安慰:「遊行還未開始,那人若是想動手,定然會選在最熱鬧的地方下手,這個點……早了些。」
且這客棧早就裡三層外三層被人包圍住,外人根本進不來。
綠萼稍稍安心,緊皺的雙眉舒展,她上前福身:「郡主可要用些點心,奴婢瞧著您晚膳沒吃多少,特讓廚房做了杏仁露。」
沈鸞點頭,笑著寬慰:「你這麼一說,我還真覺得有點餓。」
綠萼彎唇:「那奴婢去端上來。」
轉身往前兩三步,綠萼忽然想起不知沈鸞欲加蜂蜜否,她側目,視線無意那空無一人的美人榻時,綠萼陡然一震,冷意自足尖升起。
如墜冰窟。
帳幔光影交錯,適才還言笑晏晏和她說要吃杏仁露的人,此時卻不見了身影。
青紗帳幔晃動,那榻上徒留一柄彩繡盤金團扇,安安靜靜躺著。
……
「別擠了別擠了,我的鞋呢?我的鞋不見了。」
「快快快讓開,神女來了,神女來了!」
萬人空巷,人山人海。
伴隨著一聲又一聲的高呼,百姓齊齊翹首以盼,恭迎神女遊行。
數十名男子手持羊角燈,又有八名男子手持拂塵、銷金提爐,簇擁著神女緩緩走來。
一時之間,萬籟俱寂。
百姓垂首相迎,偶有膽大的小孩子,偷偷抬眼往上瞧,然也只是短短一瞬,很快,又被身側的長輩按下腦袋。
低聲斥責:「不可對神女無禮。」
沿街懸著各色玻璃繡燈,金碧輝煌。
點點光影躍動在神女眉眼,神像眼睛低垂,慈眉善目,庇佑眾生。
眾人屏氣凝神,大氣都不敢出,深怕擾了神女的安寧。
落針可聞,無人注意到神像中,傳出的一聲又一聲——
咚、咚、咚。
那聲音極輕,極輕,細弱蚊吶。
雙手雙手皆被繩索緊緊捆住,紅唇也叫布條緊緊捆著,許是先前在客棧遭了重重一擊,後腦勺疼得厲害。
眼前漆黑一片,手腳無力,好半晌,沈鸞方從外面傳來的隻言片語,辨出自己所在的位置。
她在神女泥像內。
眾目睽睽,沈鸞聽著泥像外一聲又一聲的高呼,想求救,然沒人聽見她的聲音。
手指無力,沈鸞只能強撐著,一點一點敲擊泥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