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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02:20:44 作者: 糯糰子
蘇融福身,半倚在裴衡身側。
她今日跪得狠了, 加之從未做過這事, 手一抖,那郎窯紅釉杯忽的從手邊滑落, 滾滾熱茶潑了裴衡一身。
長袍泅濕,象牙白暗花祥雲紋袍衫深淺不一,大片大片的污垢殘留。
熱茶滾燙,蘇融驚得伏跪在地, 又蹭著膝蓋往前:「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蘇融滿臉慌亂, 素手纖纖,握著絲帕欲幫裴衡整理袍衫。
她衣衫上染了薰香, 淡淡的花香瀰漫,似有若無。
裴衡面色如常,只淡淡望去一眼,手中的狼毫不再晃動。
只一眼,蘇融先前準備好的說辭霎時煙消雲散,只睜著一雙水霧杏眸,雙眼瀲灩,痴痴望著裴衡。
裴衡淡聲:「母后讓你來的?」
一語點破,蘇融雙頰泛起兩片紅暈,低垂著眼帘:「……是。」
殿中落針可聞,香燭錦障。
蘇融泫然欲泣,低聲嗚咽,好不楚楚可憐,惹人憐香惜玉。
裴衡面不改色:「下去罷。」
他聲音溫和,沒有一絲一毫的慍怒,「今夜我可以當你沒來過。」
輕描淡寫的一句,好似重重一巴掌落在蘇融臉上。
雙目瞪圓,蘇融目光直直,雙頰泛起的不再是羞澀,而是……羞恥。
攥著絲帕的素手顫顫巍巍,抖動不止。
裴衡什麼都知道,他什麼都知道……
那雙墨色眸子如窗外夜色深沉,幽深靜謐。
裴衡抬臂,欲換門口守著的來福入殿伺候更衣。
忽見蘇融往前兩三步,她咬牙:「臣女、臣女伺候殿下更衣。」
裴衡懶怠抬起眼皮。
蘇融咽下羞恥心:「臣女傾慕殿下已久,願侍奉在殿下左右,為奴為婢,臣女也是願意的。」
素白宮衣曳地,和裴衡象牙白袍衫交疊在一處。
蘇融額頭貼著地面,聲音嬌柔:「臣女知殿下心中只有長安郡主一人,臣女不敢奢求太多,只求殿下留臣女在身側,求殿下留下臣女。」
滿堂靜悄無人耳語,燭光搖曳,斑駁落在蘇融眉眼上。
裴衡輕聲細語:「若是我……不願意呢?」
蘇融愕然,臉上流露出幾分怔忪不安,她喃喃:「臣女、臣女……」
蘇融視線似有若無從漆金粉彩開光花卉紋香爐上掠過。
那香爐,燃的是……
蘇融輕輕抬手,羅衫輕解。
束腰未曾鬆開,忽聽裴衡輕輕的一聲:「這香聞著可還習慣?」
蘇融瞠目結舌,一張臉紅得滴血,囁嚅的雙唇發不出半點動靜。
瞳孔緊縮,只木訥望著裴衡。
裴衡不疾不徐:「來福新換的。」
功虧一簣,亦或是,從一開始她和皇后的如意算盤就落了空。
「殿、殿下!」
事已至此,從小學的禮義廉恥早就拋在九霄雲外,蘇融伏跪在地,香肩輕顫,「求殿下垂憐,蘇融真的走投無路。」
裴衡不為所動。
蘇融心下一狠,忽的抬起頭,一雙眼睛憤憤:「若是殿下不收臣女,臣女便一頭撞死在坤寧宮。」
裴衡貴為太子,若是朝中眾臣知道這事,定不會善罷甘休,以為裴衡欲對蘇融行不軌之事,方換來對方的一死。
裴衡緩緩抬眉,片刻方笑道:「好啊。」
蘇融錯愕:「……什、什麼?」
那雙深墨眸子不再是平靜無波,裴衡垂首,修長白淨的手指輕勾起蘇融的下頜。
他勾唇,笑得溫和:「不是要一頭撞死嗎,怎麼……還不開始?」
蘇融跌坐在地。
……
一刻鐘後。
坤寧宮抬出一具橫屍,蘇家長女蘇融失足跌落井中,被撈起時人已沒了呼吸。
坤寧宮人心惶惶,皇后端坐於上首,染著蔻丹的手指顫顫指向裴衡:「你、你……」
郎窯紅釉茶杯被揮落在地,皇后怒不可遏,「孽子!」
裴衡性子溫順可親,皇后總以為,裴衡是自己的嫡子,自然和自己是一條心,不曾想裴衡的主意比她還大。
「那蘇家雖是小門小戶,然好好的女兒在坤寧宮丟了性命。」皇后頭疼不已,「衡兒,你這是成心和母后過不去,是嗎?那沈鸞究竟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當初你不顧母后的勸阻,非要冒著寒風去接人,如今你又……」
裴衡緩緩轉動手中的青玉扳指:「蘇融穢亂宮闈,心術不正,和長安有何干係?」
一字字,不留情面,像是在說蘇融。然皇后心知肚明,裴衡說的是自己。
從遇見蘇融開始,裴衡或許早就洞悉一切。
皇后氣惱不已,拍桌怒起:「——裴衡!」
裴衡從容不迫,緩慢往後退開半步:「母后,這是最後一次。若還有下次……」
皇后惱羞成怒:「怎麼,你還想弒母不成?你心裡當真就只有那個沈鸞,連母后都不要了?你知不知道沈鸞她、她……」
裴衡終抬起眼皮。
皇后屏退宮人,喪氣跌坐在椅上,她揉著眉心:「上回落水,沈鸞身子落了病根,日後子嗣恐怕……」
裴衡身形一頓。
……
春日冗長。
沈府門口一眾奴僕垂手侍立,舉目遙望沈氏和沈鸞遠行。
朱輪華蓋八寶香車靜靜佇立在府門前,沈鸞扶著茯苓和綠萼的手,緩緩踏上腳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