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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02:20:44 作者: 糯糰子
他悄聲抬眼,卻見裴晏只盯著燭光不語。
滿地碧綠鑿花磚上狼藉一片,青玉扇墜碎了一地。
李貴低著頭。
他是親眼見著裴晏徹夜未眠,見著裴晏一次又一次劃傷自己的手,終將那扇墜做成。
然如今。
那巧奪天工,神似蓬萊殿的青玉扇墜,如今卻是粉身碎骨,看不出原樣。
李貴心裡絞痛,低聲:「主子,這地髒了,奴才喚人進來收拾……」
「不必。」
裴晏沉聲,他視線終從躍動的燭光上移開,揚手示意李貴退下。
李貴躬身,應了聲是,悄聲退下。
廊檐下夜色漫漫,無意瞥見殿內的裴晏,李貴悚然立在原地。
裴晏俯著身子,半蹲在那堆青玉碎片前。
門口案几上高高立著青花水草帶托油燈,光影搖曳,如鬼魅般落在裴晏臉上。
碎片扎傷指尖,沁出點點血珠。
裴晏低垂著眼眸。
燭光詭譎,映照在他眉眼。
「我以為,你會喜歡的。」
裴晏一點一點,自地上撿起青玉碎片。碎片鋒利,割破指尖。
裴晏視若無睹,只低聲喃喃。
碎片細碎,裴晏一點一點撿至懷中,重新拼上。
……
沉沉霧靄在深宮瀰漫。
穿過遊廊,秋月形色匆忙,眉眼之間難掩喜色。
坤寧宮內。
一眾宮人手持盥漱拂塵等物,伺候皇后更衣歇下。
厚重的菱花槅扇木門推開,秋月掀開猩猩氈紅軟簾,腳步輕快。
皇后端坐於銅鏡前,透過鏡子朝秋月使了個眼色。
秋月心領神會:「都退下吧。」
自宮jsg人手中接過巾帕,秋月雙膝跪地,摘下皇后手腕上的金玉鐲子,伺候皇后淨手。
皇后雙眼半合,聲音懶懶:「什麼事,這麼高興?」
秋月眉開眼笑:「奴婢適才聽說了件趣事。」
皇后睜開眼:「嗯?」
秋月壓低聲,細細將剛剛聽到的趣事道出:「奴婢適才聽說,貴妃娘娘回宮路上崴了腳,偏偏還摔在了陛下身上。」
後宮女子,為爭寵手段層出不窮。
然貴妃今夜這一出崴腳,實在是低劣。
「陛下久不去貴妃宮中,那位也真是狗急跳牆,竟連這樣下作的事都做得出。」
皇后輕哂:「本就是下作之人,哪有什麼事做不出。」
秋月滿臉堆笑:「娘娘聖明,那一位再怎樣,也越不過娘娘去。」
她抿唇輕笑,「聽說貴妃崴腳後,陛下看都沒看一眼,還說……既然貴妃腿腳不便,那這一個月也不用出來了,在宮中歇養便是。」
這便是變相的禁足了。
秋月聞得消息,趕忙告訴皇后,她稀奇:「也不知道陛下今日哪來的火氣。」
若是往日,皇帝興許半推半就,真和貴妃回了宮。
皇后瞥她一眼:「他哪是有火氣。」
不過今日是那一位的忌日,皇帝提不起興致應付宮中的鶯鶯燕燕罷了。
貴妃也是運氣不好,哪日不好,偏偏挑的今日。
皇后心下唏噓,自嘲搖搖頭,抬首望向院外白雪。
後宮佳麗三千又如何,終究越不過那一位去。
秋月不知皇后心中所念,見她面露惆悵,忙忙挑著喜事哄皇后高興。
「娘娘不必為那種人傷懷,奴婢今日聽禮部的人道,太子大婚的東西,已經在備著了。陛下親口說的,迎親之日,迎長安郡主的依仗,必須照著中宮的規格。」
皇后眸光一滯:「……陛下當真這般說?」
秋月笑彎眼:「千真萬確。」
迎沈鸞的依仗,是照著皇后的規格。那裴衡,自然就是……
皇后莞爾一笑。
秋月輕聲細語。
太子殿下大婚之物,事事都需皇帝親自過目,不然也不會耗這般久。
……
長夜漫漫。
自明蕊殿回來,沈鸞總是心緒不寧,歪在榻上怏怏。
茯苓伺候著沈鸞更衣,移燈服侍沈鸞睡下。
青紗帳幔隨風拂動,沈鸞輕倚榻邊,視線悠悠落在茯苓手上的攢珠累絲金鳳手鐲上。
目光忽的凝住。
茯苓挽唇:「郡主作甚這般看著奴婢?」
沈鸞一雙柳眉輕蹙:「茯苓,這手鐲,你可曾摘下?又或者,曾被人摘了去?」
茯苓面露怔忪,只當沈鸞是被晚上的事唬住。
她笑笑:「郡主說笑了,這手鐲是奴婢母親留下的,奴婢日夜不離手,怎麼可能會被人拿了去。」
思及那青玉扇墜,茯苓忽的低下眉眼,怏怏給沈鸞賠不是。
「都是奴婢不好,不該帶著那扇墜上街。」
當時在明蕊殿,茯苓雖在柴房,然回來這一路,已聽綠萼細細講清前因後果。
那扇墜是裴晏親自雕刻的,本是送給沈鸞作生辰禮,冷不丁見戴在一個奴婢身上,裴晏是皇子,惱羞成怒也是應當的。
沈鸞不以為然:「好端端的,你提他作甚?」
她忽的想起裴晏最後看自己的眼神,只覺得心煩。
擺擺手,示意茯苓熄燈。
殿內青煙氤氳,裊裊薰香自鎏金琺瑯花卉三足香爐升騰。
沈鸞盯著那青煙望了許久,仍是半點睡意也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