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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02:20:44 作者: 糯糰子
    「你聽說了嗎,瀾庭軒那挖出死人啦。」

    「什麼瀾庭軒,是長安郡主釣魚發現的,就一個光禿禿的頭顱,沒有屍身,可嚇人了。」

    「我聽說眼睛還被挖走了,也沒有耳朵,血淋淋的,郡主就看了一眼,到現在還病著,一直說胡話。」

    「可不是,聖上還為此大發雷霆,這幾日宮裡的太醫都在蓬萊殿守著。今日又請了太原寺的僧人進宮,為郡主祈福七七四十九天。」

    距離瀾庭軒驚現浮屍已經過去三日,然風波卻一刻未停。小宮女太監一得空,便開始就著此事閒聊。

    花柳牆根下時不時傳來竊竊私語。

    直至一道清咳聲出現。

    小宮女正說得起勁,不滿瞪了來人一眼:「誰啊,沒看見我們正……太太太子殿下!」

    衣裙窸窣,滿堂跪了一地,玉釵環佩相撞在一處。

    「都起來吧。」

    輪椅上的男子儒雅清貴,裴衡只著一件家常圓領袍衫,眉眼溫和平靜。

    一眾宮女領恩起身,裴衡擺擺手,示意她們離開。

    跟在裴衡身後的太監來福輕嘆:「殿下還是寬宏大量。」

    若換了宮中其他主子,這群宮女怕是早就沒命。背後議論主子本就是大錯,更何況先前聖上還下旨,不可妄議瀾庭軒一事,違令者處以絞刑。

    裴衡笑笑,目光從容淡雅:「卿卿還病著,殺戮過多也不好。太醫今日怎麼說?」

    來福低頭回話:「還是老樣子,陛下和皇后娘娘今日也在蓬萊殿,殿下要過去嗎?」

    裴衡頷首:「嗯。」

    輪椅聲漸漸消失在石子路。

    自六歲那年從馬背上摔下,裴衡這一雙腳算是徹底廢了,終日只在輪椅上度過。皇帝皇后為此苦尋名醫,也不得用。

    來福偷偷瞥一眼裴衡的傷腳,忍不住胡思亂想。

    幸而當時有長安郡主陪著,否則裴衡可能捱不過那段鬱鬱寡歡的日子。裴衡向來為人寬厚仁慈,只可惜好人不得好報……

    來福正胡亂想著心事,連裴衡喚了自己好幾聲都沒聽見,好在裴衡並未怪罪。

    蓬萊殿一如往日金碧輝煌,只是全宮上下卻是死氣沉沉,如同一波死水。

    畢竟是在自己女兒筵席上出的事,靜妃早早領了裴儀,至聖上面前請罪,這幾日也都在蓬萊殿守著。

    裴衡到的時候,聖上剛發完一通火。

    綠萼跪在地上,垂首回話:「昨日郡主進宮,當時沒發生什麼,和往常一樣。不過後來郡主忽然問起了皇城西北角,奴婢不知。恰好王公公知道,就傳他說了會話。再然後……」

    綠萼仔細回想,不敢錯過任何細枝末節。

    「再然後一個小太監忽然撞到了王公公,那人說他是五皇子身邊服侍的,此番是去太醫院為五皇子取藥。郡主見他懷中藥皆被王公公踩壞,還吩咐王公公帶他重新去一趟太醫院。」

    綠萼叩首伏地:「陛下,奴婢所說句句屬實,不敢有半點欺瞞。」

    「五皇子……」

    位於上首的男子一身金黃明衣,皇帝皺眉沉吟,良久,方記起自己還有這樣一位皇子,「原來是他。傳旨明蕊殿,讓……」

    「郡主、郡主醒了!」

    暖閣忽的傳來一聲驚呼,皇帝顧不上審訊,匆匆往暖閣趕。

    ……

    松石綠雙繡花草仙鶴紗帳輕垂,榻上的沈鸞雙目緊合,似乎跌入一場長長的夢。

    夢裡她看不見自己身邊那人的臉,只記得對方的名字。

    「桃花開了,你陪我去折桃枝好不好?」

    「這是櫞香樓新出的吃食,你若是喜歡,我天天給你帶。」

    「太傅布置的功課,你做完了嗎?」

    「她是誰,為什麼纏著你?不許!我不許!我不要你納她!」

    「我數三聲,你要是還不哄我,我就當你喜歡我了!」

    瓊閨繡閣,沈鸞立於一玻璃炕屏前,頭上的石榴石鍍金步搖隨著主人的動作晃動,擾亂了地上半片殘影。

    她高昂著頭,遍身綾羅,金翠輝煌。

    滿身的氣勢終在眼前人的注視中敗下陣。

    沈鸞垂首低眉,嗓音帶著幾分哽咽:「我以後再也不惹你生氣了,你不要納妃好不好?」

    手指緊緊拽著一小片衣袖,沈鸞眼圈發紅。

    只可惜那片衣袖最後還是從指尖滑落。

    沈鸞難以置信睜大眼,抬腳追了出去。

    「阿……」

    「——阿衡!」

    一聲驚呼過後,沈鸞猛地睜開眼,滿碧輝煌闖入視野。

    她終從夢境跌回現實。

    耳旁隱隱有啜泣聲響起,隨後是茯苓喜出望外的聲音:「郡主、郡主你終於醒啦!」

    稍稍偏頭,猝不及防,沈鸞倏地和裴衡撞上眼,女孩一雙秋波杏眸懵懂茫然。

    眼皮眨動,餘光眼角瞥見自己手指緊拽的衣袖,沈鸞忽然鬧了個大紅臉。

    那是……太子裴衡的衣袖。

    沈鸞訕訕:「阿衡、阿衡哥哥……」

    抬眸,望見裴衡身後的皇帝和皇后,以及自己的父親母親,沈鸞更覺雙頰滾燙。

    滿屋子烏泱泱的,都在盯著自己看。

    沈鸞:「……」

    她慢慢、慢慢鬆開了指尖的衣袖。

    不動聲色別過臉。

    幸而她和裴衡自幼一起長大,只簡單一個眼神,裴衡立刻瞭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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