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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02:20:44 作者: 糯糰子
那一夜,禁衛軍踏破沈家門,沈家族人鮮血染紅京城,屍骸滿地,冤魂無數。
而罪名,不過是一個子虛烏有的謀反背叛。
沈鸞被拘宮中,於乾清宮前整整跪了三天三夜,卻連裴晏一面都見不上。
她不過是想出宮回家一趟,不過是想最後見父母一面,親自送他們一程。
然而一直到昨日暈倒,裴晏都未曾露過半面。
心口酸脹發疼,喉嚨腥甜,沈鸞強撐坐直身子,就著茯苓的手以茶漱口,終得半分好轉。
「你剛剛說,太子……太子哥哥怎麼了?」
先太子裴衡和沈鸞長大,茯苓知曉兩人情義非常人可比,不敢說實話,只強顏歡笑:「郡主說笑了,奴婢一直在蓬萊殿,哪裡見的太子殿下。想來是郡主睡糊塗了,聽錯了。」
說著,忙將一直煨著的小吊梨湯端了來:「郡主睡了一天,先喝口梨湯潤潤嗓子,等會奴婢再去……」
忙著扯謊,茯苓竟忘了一直攥緊的袖口。
寬鬆的衣袖往下滑落,露出一小截白皙纖細的手腕。手腕紅痕遍布,觸目驚心。
沈鸞著急:「這是什麼?」
說得急,沈鸞身子受不住,接連咳嗽好幾聲,氣息逐漸沉重,「誰、誰做的?」
攥著茯苓手腕的手指未曾鬆開半分,沈鸞往上捲起半邊衣袖,幸而除了手腕的傷痕,並無其他傷處。
茯苓眼圈泛紅,強撐著挽起唇角:「天冷,奴婢走路不注意,摔了一跤。」
沈鸞不信:「那你手上的攢珠累絲金鳳手鐲呢?」
那是茯苓母親留給她的遺物,她一直戴手上,從未摘下。
眼見謊言快被戳穿,茯苓慌亂跪在地:「奴婢、奴婢……」她低頭,嗓音帶上哭腔,「手鐲貴重,奴婢怕丟了,就、就先收了起來。」
殿內安靜無聲,跳動的燭光映在大紅緞子緙絲圍屏上,那一處本還有一盞七彩寶珠琉璃燈,如今卻沒了蹤影。
樹倒獼猴散。自打家裡獲罪,蓬萊殿一眾奴僕怕牽連到自己,盡撿高枝往外爬,佘者做事也不盡心盡力,裝病偷懶都有。
殿內除了御賜賞的大物件,其他都被他們順走了去。
氣若遊絲,鬱結於心,沈鸞輕聲:「你先起來,我沒……」
不想話音剛落,宮門外倏地響起一陣喧囂。
一眾內侍手持羊角燈,烏泱泱站了一地,瞬間,整個蓬萊殿亮如白晝。
前些日子沈家才慘遭抄家之禍,茯苓臉色蒼白如紙,險些嚇得跌落在地。
一側的綠萼也堪堪穩住心神,強裝鎮定迎了上去。
先帝的御前太監總管早在新帝登基的第一天,便被賜予鴆酒,一命嗚呼。如今走在前頭的,是近來在裴晏跟前的紅人,操著尖細的嗓子。
「郡主,陛下在望月樓等您呢。」
話落,又巡視半周,「你們都是死人嗎,還不快給郡主梳洗穿衣?」
望月樓是先帝為沈鸞所建,當時沈鸞年幼,不懂何為高處不勝寒,先帝便為她建瞭望月樓。塔jsg樓呈四方形,高九層,樓高數十丈。
這種天時過去……
綠萼身子踉蹌,垂首低眉哀求:「公公,郡主身子抱恙,能否容許我們……」
太監皮笑肉不笑:「奴才等得起,但是陛下那邊,奴才可不敢保證。」
綠萼不敢再耽擱,忙進裡屋取了羽緞對衿褂子,羽緞厚密,沾雪不濕,這種天穿再合適不過。
無奈綠萼翻箱倒櫃半晌,怎麼找也找不到。又想到合屋少的物件也不止這一件,定是誰趁亂偷拿了家去。
綠萼氣急,恐外面的人久等,不敢聲張,急急取了猩紅羽紗面白狐狸里的襖子,供沈鸞披上。
茯苓本想跟著一起前去,不過臨至門口,被沈鸞阻止了:「鏡台上的錦匣有碧玉膏,拿著敷上,明日便可好些。」
茯苓紅著眼:「郡主……」
沈鸞拍拍她手背:「宮裡得有人看著,其他人我不放心。」
外頭風大,只道這麼一句,沈鸞已忍不住輕咳。
茯苓立刻聽勸:「郡主放心,奴婢肯定死守在殿內,哪都不去。」
風雪飄搖,不好走路,何況還是半夜。
綠萼好幾次想著人請步輦,都被領頭的公公擋了回去:「姑娘還是快些,別讓陛下等急了。」
綠萼無奈,只能一心伴在沈鸞身側,小心翼翼攙著人往前走。
天寒地凍,望月樓建在皇宮西北角,足足走了半個多時辰,方瞧見塔樓一角。
領頭的太監駐足,躬身低頭讓行:「郡主,陛下不讓奴才們靠近。」
未盡之意,只讓沈鸞主僕二人上樓。
十來丈的高樓,往日沈鸞都是乘步輦登樓。現如今塔樓陰森可怖,只綠萼手中提著一盞明瓦燈,勉強照清前方台階。
宮中巨變,望月樓多日無人打理,滿目蒼涼,偶有柱子朱漆掉落。
沈鸞拾階而上,連著在風雪中跪了三天,身體尚未痊癒。膝蓋骨疼痛難忍,每往前走一步,都似踩在刀刃。
倏爾不留神,沈鸞腳步趔趄,險些一腳踩空,從台階滾落。
「郡主!」綠萼驚呼。
幸而眼疾手快,及時扶住人,然嗓子已然帶上哭腔。
「你身子本來就沒好,要不我們、我們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