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頁
2023-09-09 02:02:20 作者: 明開夜合
「晚飯吃了嗎?我給你下碗面?」
清鳶說不用,徐懋國還是往廚房去。打火的聲音響起來,清鳶坐了片刻,往廚房走去。
徐懋國看著火,灶上鍋里的水將沸騰。
清鳶站在廚房門口,望著燈下徐懋國的身影,「我今天知道了一件事。」
在萬人的場館裡,周楫講述了自己創作《阿清》的始末。那晚洞悉了女兒走向的徐懋國前去與周楫見面,但並非橫加干涉,而是期望周楫至少再等一年,等清鳶考取了大學,再同他一道過去。
「她應該恨我,我了解她的性格,我要是阻攔她反而勢在必行。可是她畢竟還年輕,不讀大學以後怎麼辦,出了社會寸步難行。」徐懋國這樣說。
周楫不忍心辜負一位父親的深思熟慮,也深知自己尚且擔負不了清鳶的未來,於是只能選擇不告而別。
《阿清》的歌聲響起來,眼淚被她抹去又飛快湧出。這些憎恨是有意義的嗎?她說不出。距離十七歲已經過去了那樣長的時間,她已不在霧中,只是她也不在任何地方。
徐清鳶在家裡吃完了一碗麵,又留了一宿,搭乘第二天一早的車走了。她給徐懋國留了一張字條,寫著如今的住址。
在車站,清鳶與前來接她的沈敬寒重逢。沈敬寒開著車,詢問她這次演唱會如何。
清鳶直接戳穿他的裝模作樣,「票是不是我爸給你的?」
沈敬寒笑了,「是的。」
「沈敬寒,我給你講一個故事,然後……」
「然後?」
清鳶從包里翻出那枚送給她已久的戒指,伸直了手指套上去。
她迎上沈敬寒驚喜的目光,「然後,把我爸接過來,把你爸媽也接過來,我們一起吃頓飯。」
正午的陽光從車窗照進來,將她身上都曬得暖烘烘的。她想起那些回不去的小時候,她赤著腳在地板上跳躍,試圖抓住光的尾巴。
風吹起白色紗簾,經過她的世界,又倏然遠去。
第10章 第十篇:《眠夏》
眠夏
文/明開夜合
[餘溫]
沈希在喜歡上陸一航的第十三個月時做了一個夢。
夢裡是陰雨綿綿的三月天,老舊的樓道里感應燈忽明忽暗,像是某種獸神經質地眨著眼。長長的雨季將積年的雨水緩慢傾倒,牆壁潮濕得翹起來的石灰皮,是老人臉上撫摸不平的皺紋。空氣里滿是霉味,帶著陳年的腐敗氣息。
當沈希走上三樓時,突然不知道從哪裡躥出來一隻貓,在她被嚇得不敢喘氣時,弓著身體警覺地與她對視。待看清楚了這不過是個被淋得濕漉漉絨毛耷拉著的倒霉催小傢伙之後,沈希鬆了口氣,拉緊書包帶子繼續往前走。貓輕輕地叫了一聲,然後從她腳邊飛速地溜走。
昏黃的光線一路向上延伸,到達五樓時卻突然塌陷了一塊——在她家門口蹲在一個穿黑衣黑褲的年輕男人,抬起來看她的眼睛也幽黑得見不到底。光芒在他周身被阻滯,仿佛跌進了一個無限下落的黑洞。
沈希怔怔地站在那裡,感應燈暗下去。而不用看,她也能夠準確地描摹出他的輪廓,分毫畢現。
她說:「陸一航?」語氣是一貫的遲鈍的遲疑。心突然被剖開了一個口子,雨水嘩啦啦地往裡面灌。
陸一航帶著一身潮濕的氣息進了她空蕩蕩的家,洗過澡之後就裹著一條絨毯睡在沙發里,蜷成灰撲撲的一團。
她給陸一航倒了杯昨晚燒的水,微薄的溫度,留在指尖的觸感瞬間被濕冷空氣掠奪乾淨。
第二日清晨,當她起來時陸一航已經走了。灰色的絨毯還在那裡,鮮明的褶皺,卻沒有絲毫的溫度證明他確實待過。
很清楚地,在夢裡就已經知道了這是一個夢。然後懷著莫名複雜的心情猜測,故事到底要往哪裡發展。
醒來是在七月炎夏的黎明,遠方的地平線被淺橙色的光裁開,城市即將甦醒。
[初識]
如果說,這世界上還有什麼比補習班更加慘絕人寰,在沈希十七年的歲月里,就只有那個明明已經迫近,卻依舊只是一個概念的「高考」了。
因為高考目前只存在於概念中,眼下被數學課占據得密密麻麻的補習班,就成了她最不想經歷的折磨。
窗外是灼熱的烈日,夏季照例冗長。補習教室里老化的空調呼呼地往外噴冷氣,坐在最後一排的沈希胳膊上雞皮疙瘩消了又起起了又消,小說藏在桌肚裡,當長久低頭的動作帶來疲倦感的時候,她就把書拿起來攤在桌上正大光明地看。反正沒有人管。
變化發生在第二節 課。補習老師接了一個電話,然後面色凝重地交待了一句「你們先自習」,就匆匆離開教室,原因估計逃不開家庭變故。
二十分鐘左右之後,教室門被推開,然而進來的並不是原本的老師,而是一個年輕的男人。或許,「男人」這個定義並不準確。身形和輪廓已經讓時間捏出了屬於男人的英俊硬朗,然而那雙深褐色的眼睛裡,還留著少年樣的清明。
一瞬間沈希腦中略過了無數少女漫畫腳本中的鏡頭。年輕的老師走到講台上,在黑板上刷刷地寫下了「陸一航」兩個字。
「我叫陸一航,這個星期幫你們代課。」他沒有說過多的話,任憑下面的女生們圍成一堆竊竊私語。
而沈希耳朵也清晰地分辨出了諸如「好帥呀」、「大學生吧」、「撲上去咯」……之類的討論。她闔上書,心裡泛起一種難以言明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