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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02:02:20 作者: 明開夜合
    我最終赴約,為梁隨安踐行。

    他遞給我一隻小號皮箱,我打開,裡面裝滿著厚厚一沓的A4紙列印的讀後感。

    梁隨安又露出他那種詩人般的憂鬱,「真心話說給有心人聽才有用,你猜林尋聲看沒看過?」

    我不想說話。

    林尋聲,我認為他突然提到你的名字是一種冒犯,在我毫無防備的情況之下。我的生活被瑣碎填充得滿滿當當,事實上,我已經很少會想到你了。

    梁隨安看著我,像數年前那次科幻社的離別,「喬溪,跟我一起去北京吧。」

    我沒有答應梁隨安,理由是我受不了北京的環境和空氣。林尋聲,我不但受不了北京,我還受不了任何一個充滿了與你有關的回憶的地方。

    我永遠無法忘記那一年的春天,我是怎樣看著車窗,看著北京的街道由荒蕪到繁華,數完了那二十公里,四百零七根電線桿。

    再後來,LIGO發現了引力波,一夕之間我朋友圈的所有人都成了科幻迷,就好像他們在四月一日同時也是張國榮的影迷一樣。

    陳安娜和謝青石終於走入婚姻的墳墓,為他們的愛情尋一處葬身之地。我遠在國外的媽媽聽到這個消息,破天荒地關心起了我的私事。

    我說不急,我想要慢慢找。

    媽媽問:「想找哪樣的?張繼科那樣的?」

    那一陣正是巴西奧運會,馬和張繼科成了少女們的夢中情人。

    我義正辭嚴:「不,馬龍那樣的。」

    林尋聲,你可能不知道,你眉眼之間,有幾分像張繼科,以至於我得把「張繼科」三個字設為我微博客戶端的屏蔽詞,否則我瞥上一眼,就要難受一整天。

    7

    參加結婚典禮的禮服,是陳安娜幫我挑的,在這件事上,她的審美比我靠譜許多。

    臨近你結婚的那段時間,我苦行僧一樣的規律作息徹底宣告失敗。我開始失眠,想到從前,又想到以後,但不管從前還是以後,都像是一場不可觸碰的幻夢。

    我寫過的日記,在幾次搬家輾轉之中弄丟了,失去了佐證,我只能純粹憑藉我不太靠譜的記憶,去補完你與我九年間沒有故事的故事。

    我終於惶惶難安地,去參加你的婚禮。

    很多的老朋友,但觥籌交錯間,除了陌生還是陌生。

    歲月流變,已不是最初的歲月。

    可是林尋聲,你還是當初的你。

    我在淚眼朦朧中看著你講述你與沈柚的故事,看著你身後播放著一幀一幀幻燈片,看著你和沈柚交換戒指,看著你揭開她潔白的面紗落下一吻

    仿佛在搭積木,沒日沒夜無止無休。在這一刻,它們轟然崩塌,像一座永不能歸去的城。

    林尋聲,我知道這一生最好的緣分,已經徹底失去了。

    宴席結束,你招待老朋友聚會。

    我這次沒有禮物送你,「情誼都在紅包里了。」

    你問:「足夠厚嗎?」

    「不多不少。」

    剛剛九年的分量。

    沈柚笑看著我,「喬溪,你什麼時候結婚?」

    我只能回答,快了快了,正在相親。

    你熱心地要給我介紹與會的單身男賓,我猜想你並不是不清楚,我單身至今,與你有莫大的關係。可是這些不能點透,點透了就不美,也不再純粹。

    我便同樣熱情地將你的介紹一一笑納,交換了數十個以待此後一併刪除的微信號。

    你留老朋友吃晚飯,我婉拒告辭。

    你送我到樓下,深圳的秋天有一種恰到好處的涼爽。

    我低頭看自己裙子,它應當是美的,或許是這九年裡,我一直在追求的,要用以與你告白的美。

    你說:「應該多留幾天,在深圳好好玩一玩。」

    我說,工作忙,業餘還要寫稿,確實沒時間。

    你說:「那好,就不送你了,路上注意安全。」

    我說好。片刻,我想到什麼,「林尋聲。」

    你看著我。

    「你還欠我東西。」

    「什麼?」

    「一勺面膜粉。」

    還有你拿著畢業照,找了這些年,也未曾替我找到的好「東家」。

    你立時笑了。我頓覺恍惚,好像回到了那年的午後,你在路邊,沖拿著科幻雜誌的我笑著說了聲謝謝。

    「喬溪,你還是讓人摸不著頭腦。」

    我坦然地把這句話當做了稱讚。

    梁隨安有一句說得很對,真心話說給有心人聽才有用。

    所以林尋聲,你不用明白我為什麼這樣讓人摸不著頭腦。

    你不用明白那個古怪的我,壞脾氣的我,見到你就唯唯諾諾的我。

    你同樣無須明白的是,我曾幫你寫過五十篇的讀後感,每一篇篇首的第一個字,湊在一起,就是一封情書。

    林尋聲,我曾在沒有一個粉絲關注的微博小號里這樣寫:

    有風,有樹,有花,有你經過我看書的檐下。

    就這樣吧,心愛的男孩。祝福你,連同祝福你心愛的女孩。

    8

    參加完你的婚禮回來,陳安娜寸步不離地陪了我三天,她怕我出事,但她不知道我是個膽小鬼,我連燒著火焰的雞尾酒都不敢喝,怎麼可能會尋死覓活。

    林尋聲,其實去年冬天,我曾經去過深圳一趟。

    我像個變態一樣,把你在朋友圈裡曾經發過的那些地方,一一走了一遍:回家路上的麵包店,養著橘貓的咖啡廳,寫著不明數字的紅牆,開著一叢紫色三角梅的院子你還是偏愛那些優秀而小眾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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