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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00:58:26 作者: 陳阿塔
葉子微把畫布夾在畫板上,去衛生間將筆刷洗了洗,然後坐回畫架前。
她有些缺乏靈感,閉眼沉靜一會兒,腦中出乎意料浮現的是梁為那張臉。
很奇怪,不是正面,只是一個騎馬的背影,她卻知道那背影就是他。周圍林木景致皆是虛影,只有他將轉未轉的身影清晰刻在中心。
手機突然叫響。
「餵?」
「是我。」
男人聲線輕鬆,仿佛熟稔老友,葉子微花了幾分鐘才在對方的描述中想起那個萍水相逢的酒吧調酒師。
「你怎麼知道我號碼?」她問。
黑色鉛筆在白色畫布沙沙舞動,葉子微上身微傾,一隻腳踩住木椅橫杆,一隻腳撐住身體重心。她握著手機,另一隻手從容作畫。
調酒小哥說:「我在一份過期報紙上看到你,原來你姓葉,是葉家人,想查到你號碼很容易。」
葉子微不置可否。她的全副心思都在畫畫上,因而無暇回答,顯得很怠慢。
調酒小哥不介意,繼續說:「看來我們有緣分,老天讓我找到你。」
最後幾筆快落成,葉子微眯眸停頓幾秒問:「你身材怎麼樣?」
在調酒小哥忪怔的那幾秒里,她語氣平平地說:「有時間的話現在來找我,沒時間就算。」
說完掛斷電話,發了一串地址過去。
沒多久,調酒小哥就趕到。
「我叫林嘉平。」他站在鐵門外對葉子微笑。
林嘉平今天穿一身黑衣,寬大褲腳收進牛皮窄靴,腰上別一條銀色飾鏈。
許是白日站在陽光下的緣故,除了落拓的鬍子以及一如既往的小啾啾頭外,他的氣質比那晚在酒吧稍顯明朗一些。
葉子微迎他進屋。
林嘉平視線在屋內逡巡,比起極簡到堪稱沒有裝修的房間相比,他更吃驚於牆上那一幅幅視覺強烈,色彩濃郁詭異的畫作。
畫家的情感濃烈壓抑,凝結在每一具赤|裸肉體。
「這些畫……」他瞠目,「都是你畫的?」
葉子微站在畫架旁,手鬆松搭在畫板上:「嗯。」
林嘉平欽服,但又不免疑惑,本城幾大富家向來活在鎂光燈下,家中成員大多被八卦小報扒得底朝天,竟從未有人提起葉家這個小女兒還有這般本事。
他認真地、仔細地一幅幅看過去,走到盡頭轉向另一面牆。
比起凌亂掛滿畫框的左右兩面牆,這面反而顯得奇怪突兀——一塊白布從天花板垂掛,由上遮到下,嚴絲合縫,完全擋蓋牆面。
林嘉平剛要伸手去掀,「別動。」葉子微在他身後說。
林嘉平一怔,直覺告訴他再往前就是她的禁區。
他尊重地收回手。轉過去,「你叫我過來這裡……」視線在周圍打轉,這裡沒有床。
「把衣服脫了。」她言簡意賅,嗓音冷靜,完全沒有動情神態,這話亦沒有邀約味道。
跟他當初設想完全不同。
林嘉平在她長久的、平靜的注視下,聯想到那一幅幅大膽荒誕的畫,恍然然大悟:「你想畫我的身體?!」
「不然你以為?」葉子微終於笑了。
在林嘉平短暫的二十二年人生中從未經歷過如此屈辱的時刻,他心心念念,滿心歡心,把自己像一份禮物似的送上門,對方卻並不想拆他?
林嘉平心情複雜地脫衣服,又心情複雜地站在女人面前。
她的表情很平靜,眼神很清冷,拿筆橫在眼前目測他比例的時候很精準——總之,跟那晚那個大膽放縱的女人完全不同。
那時候她是烈,是熱的,拿人體探測器一照,能反射出火熱的紅外線。但現在,她整個人都是冷的,靜的,審視他的眼神仿佛她本身就是一個人體探測器。
人人都是多面體,林嘉平知道,他現在看到的就是她的另一面。
「如果覺得不自在可以拿那塊白布遮掩一下。」葉子微似看出他窘意。
能不窘嗎,像具屍體被目光解剖,可怕是持刀人還是一位美女醫師。
那塊白布不知多少人用過,林嘉平取過來,圍在小腹,幸好從表面上看潔白如新,他勉強騙過自己,就像他不去思考這女人到底看過多少男性肉體。
「你很緊張?」看他半天系不好白布,葉子微問,「需要我幫你嗎?」
「不用。」林嘉平在心裡暗暗咬牙,這女人完全沒把他當男人看。手還在打滑,眼前已走進兩隻鞋。平底皮鞋。葉子微又是那副淡定口吻:「真不用?」
就如男醫生不會避諱女病人,此刻作為畫者的葉子微也不會避諱自己的男模特。
林嘉平索性放開:「你來。」
葉子微不忸怩,抓住布角蹲下,系了兩下才意識到是這塊布太小,男人身體太壯,她乾脆用力一撕,扯開兩道布條,這樣更方便繫結。
她動作老練,態度隨意,林嘉平卻渾身僵硬。
女人半蹲在他面前,臉與他小腹齊高,從這個角度看下去惹人遐想。
他還能看到她白皙纖細的後頸,像一條蛇一樣勾引他目光往下。
女人側臉很美,烏髮鬆散,下巴永遠自矜地微抬,那一點無意的驕傲姿態配上她黑白分明,流光婉轉的眼眸,無比合襯。
如果說那晚只是驚艷於那張臉,後來知道她身份看上她的錢,那麼現在,林嘉平清楚地地聽到自己有違初衷的心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