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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00:57:58 作者: 茶葉二兩
「若罪證昭昭,謀朝篡位者,天下共唾!」
黃學正偷偷望著申行眼底翻滾的陰沉,忽得明白了什麼辛密,隨即驚出了一身冷汗。
這話,明著為梁王開脫,實則以天下大勢威脅於文林王。
黃學正看著跪得腰板兒如參天大樹般直挺的祭酒大人,忽得眼睛一熱,心口一燙。
祭酒大人不插手黨派紛爭,給學子完全的自由。
可,事關大慶正統,他便主動站了出來。
他擋在學子身前,是為了護住所有未來的國之棟樑,對嗎?
黃學正抹了一把盈眶熱淚。
輾轉多年,他終於看到了前路那隱約晦澀卻堅毅不墜的希望之光。
他雙膝猛折,重重跪下,撕心裂肺地吼道:「謀朝篡位者,天下共唾!」
國子監監生齊聲怒吼,驚得禁門前的白玉牌坊微微震顫,發出了嗡嗡的迴響。
或許他們極易被人挑唆,或許他們的聲音微弱如蠅,可那又何妨!
匯小流方成江海!
聚螢火可映明月!
若朝堂晦暗,他們便用自己的鮮血燃成一束光!
若前路艱難,他們便用自己的屍首鋪成康莊坦途!
申行視線掃過那些稚嫩的學子面孔,他們臉上寫滿了悲憤不屈與灼熱期冀。
明明事不關己,卻肯為了心中道義無畏至此,一次又一次地飛蛾撲火,或許是因為,心有高山,便不甘困於泥潭;知道終點,便不會被繁花迷眼。
在學子那振聾發聵的齊吼聲中,申行沉默地帶著三千鐵甲軍踏上了御道。
「王爺,可要動手...」
「留著吧。」
申行輕嘆。
大慶到現在還未亡國,或許,正是因為這些愚蠢卻正直的人,還沒有死乾淨吧。
皇宮裡安靜得有些過了頭。
御道上來往的婢女侍衛均不見了蹤影,太監小廝也人間蒸發,仿佛這皇城裡空空蕩蕩的,無人看守。
議事殿外跪著兩人。
申行腳步漸緩,遙遙傳來楊文睿十年如一日的苦心勸誡。
「陛下,國事一日不可誤,耽於玩樂便是誤國!國君誤國,百姓何辜?」
議事殿的朱門緊閉,門口守衛的太監垂著頭,看不清臉色,只是輕言細語地解釋著:「陛下不見任何人。」
「首輔,這...這該如何是好?」
口乾舌燥的楊老頭呼哧呼哧地喘著氣,沒有看懂身旁王安和溫和笑容背後的深思與揣度。
「不如讓本王來勸一勸陛下,如何,楊御史?」
申行渾厚斯文的聲音裹著冰涼的大雪砸在楊文睿背上,他轉身,看著申行立於雪中,他身後的鐵甲軍齊整凜然,宛若黑潮壓城。
楊文睿先是微怔,後而大驚。
「文林王殿下!你怎麼...為何...」
王安和揣著袖口跪著,只微微側了頭,用略帶紅血絲的雙眼溫和地盯著那逼宮而來的罪魁。
「王爺到了。」
他笑著說。
見王安和一副早知如此的成竹在胸,楊文睿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斷。
「王首輔!!」
「本王奉陛下密旨前來勤王,領兵捉拿叛賊梁王李昀,還請楊御史莫要攔阻本王搜宮。否則,陛下若出了事,楊御史可擔不起這罪責。」
「怎會如此!」
楊御史撐著凍僵的雙膝,踉蹌跑向申行,苦心解釋道:「梁王殿下並不在承啟,早就領了軍餉奔赴北疆戰場,其中是定有什麼誤會!」
「本王只遵旨,不知其他。」
申行手隨意一抬,武斷地揮出三支兵隊朝著三個方向包抄了這偌大的宮殿,不再聽楊文睿的瑣碎念叨。
他抬眼,用冷銳的視線凝望著宮門緊閉的議事殿。
若一切如他所謀劃,小皇帝此刻就應當在這議事殿中,只餘一口氣,只為將禪位詔書傳與他。
帶著試探,申行腳踏著鑲玉厚底黑靴,緩緩地,朝著議事殿邁出了一步。
「王爺!陛下未允你入殿,何敢闖宮!!」
楊文睿拼著快散架的老骨頭,快跑兩步,直直地跪在申行面前,用身體攔住了他的去路。
此刻,他若再看不出來,文林王帶兵逼宮,王安和在內接應,他就白做了這三十多年的御史頭兒。
出人意料地,王安和只是望著那緊閉的議事殿,笑著嘆了口氣,無聲地說了兩個字。
『真慢。』
申行微微眯了眼,用目光追著王安和慢慢踱步而來。內閣大學士天崩如常的修養,讓他宛若閒庭散步般,在申行面前欠了欠身子。他沒再說話,只是垂著頭,如謙恭垂首的楊柳。
「王首輔。」
「煩請王爺稍等片刻,容內侍通傳陛下。」
面對王安和並不算強硬的攔阻,楊文睿嗤之以鼻,申行卻停了腳步。
這才對。
申行心中並不驚詫,甚至有了一種本該如此的理所當然。
王安和此人,身上總是有著一股不協調的妥帖。
那人身材不算高大,衣袍永遠都不沾一絲褶皺。比起一人之下的威懾,那人更多的是斯文雅致的和藹。
可如此溫吞的表象下總是藏著令人骨頭髮涼的謀算與城府。
從他們聯手除掉了攝政王伊始,到如今這最後的對峙時刻,他依舊無法看清這人所圖幾何。